第 230 章 钟情妄想(28)
第230章钟情妄想(28)
周一早上的第一节课上完,辛禾雪把选科意向书交了上去,班级大部队顺着东侧的楼梯下去,到运动场参加升旗礼。
这种场合就是人挤人,乌泱泱的人潮一片,像是蓝白校服构成的海洋。
班级队伍历来按照身高排,辛禾雪和林鸥飞他们分开了,中间还隔着俞枣和路阳的同桌田丰羽,在队伍里每个人还不能挨着站,隔了一臂距离。
眼见着校长在台上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话,路阳往前凑,叫林鸥飞,“帮我问一下辛禾雪,一会儿解散要不要一块去小卖部。”
林鸥飞沉默,环起手臂道:“没有义务传话。”
“……”
路阳感觉自己和辛禾雪就像是牛郎与织女,中间隔了道银河。
无奈他只好提高了一点音量,叫林鸥飞再前面一个人。
“田丰羽、田丰羽!”路阳圈起手作喇叭状,压着嗓音,直到同桌回过头来,“帮我问一下辛禾雪,一会儿解散了要不要一块去小卖部。”
田丰羽比了个OK,往前半步拍了拍前方的俞枣,“路阳问辛禾雪,一会儿要不要一块去解散小卖部。”
俞枣:“哦。”
辛禾雪正走神,被同桌喊了回过头,俞枣往后指了指,“路阳说支持你解散教育部。”
辛禾雪:?
路阳见辛禾雪回头了,期盼地侧身探出来。
接着就看见人摇了摇头。
辛禾雪向俞枣道:“叫他认真听,小心别被老师捉到了。”
俞枣转头:“辛禾雪叫路阳机灵点。”
田丰羽回头道:“辛禾雪说你是傻蛋。”
路阳:“?”
多亏了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早就和辛禾雪在一起了。
站桩了快二十分钟,校长的讲话才终于结束,解散后的人潮朝着运动场三个门的方向涌去。
“辛禾雪!”
喧闹人声嘈杂一片,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四周围人流密集,辛禾雪一时间没能锁定面孔,后方冲过来一股力道,长臂一揽圈住了他的肩膀,路阳大咧咧笑:“去小卖部?我请你喝绿豆沙。”
离下节课上课还有时间,小卖部最多是绕几步路的距离,不算远。
辛禾雪答应了,“好。你刚刚让人传话就是想说和我一起去小卖部?”
路阳:“是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辛禾雪:“林鸥飞要去吗?”
路阳:“他说他要去办公室搬作业。”
两个人闲聊着离开操场,身影很快在人潮中找不见了。
苗灵刚刚还瞥见了人,一个错身丢失视野,泄气跺了一下脚。
吴可儿拽了一下苗灵的手,小声道:“算了,人太多了,叫他听不见,我们下次碰到再说吧。”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锻课,但换个说法就是自由活动, 有的下楼打球去了, 一部分同学留在教室里写作业,还有一部分是住宿的同学直接躲回宿舍区接水洗澡去了。
路阳去训练,辛禾雪和林鸥飞在教室准备和往常一样写作业到傍晚六点,再一起回去。
俞枣和另一个同学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去了,所以辛禾雪旁边的坐位这节课空下来,林鸥飞打了声招呼,自然而然地鸠占鹊巢。
他是左撇子,写字的时候手肘就会时不时和辛禾雪的撞到一起。
林鸥飞侧目瞥过去,辛禾雪手肘皮肤很薄,往里裹着秀巧标致的骨骼。
可能是写作业写得累了,他搁下了笔活动手腕和手指关节。
发现林鸥飞在看自己,辛禾雪偏过头,“怎么了?”
林鸥飞声线平淡:“没事。”
盯着辛禾雪的动作,他出声询问:“手疼?我可以帮你按按。”
辛禾雪甩了一下右手手指,含糊道:“还好。没关系,很快就写完了。”
“哦。”林鸥飞收回目光。
辛禾雪昨天夜里好像有听见隔壁房子里传来吵架的声音,但林鸥飞今天没有主动提起,看起来对方是不想说,出于担忧,辛禾雪还是旁敲侧击道:“周叔叔最近还有来找你吗?”
“他来了我也不见。”林鸥飞面色无异,给手里的中性笔换了一支笔芯,“总之我不会像他所规划的那样行动,我不是他的作品,也不是他大儿子的下位替代。”
之前就听说,林鸥飞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国外留学患上了重度抑郁。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林阿姨和林鸥飞的只言片语能够知道,周家大约正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废墟中。
辛禾雪才发现他一直在写的似乎不是作业,他凑过去看,“你在写什么?”
眼皮底下凑过来的脑袋,乌发柔软。
林鸥飞手发痒,握了握手心,回答道:“退赛申请书。”
辛禾雪没想到会是这个,诧异地问:“可是你不是刚拿了市级一等奖吗?你要退出省赛?”
在暑假的尾声,回到菱州市之后,林鸥飞还是去参加了市级竞赛。
见林鸥飞不说话,辛禾雪敏锐地试探:“是因为周叔叔和林阿姨?”
因为不希望成为父母要求的样子,所以把放弃当做了反抗的手段,本来对于未独立的子女而言,能握在手里的武器也只有自己。
辛禾雪大概能够理解林鸥飞的想法,他趴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抬眼看向对方,“可是你不喜欢奥数吗?”
能够坚持这么久,应该不只是因为父母的要求。
况且,辛禾雪观察过,除了和他们在一起之外的时间,林鸥飞总是沉寂得像是一潭没有活水的池塘,只有和数学打交道时,眉头才舒展开,稍微有些年轻气盛的活人气。
即使他不说,辛禾雪也能看到林鸥飞心里的摇摆。
“……”林鸥飞没有正面回答辛禾雪的问题,只是将申请书对着折了折,完好地收起来,“反正哪怕不参加竞赛,我也能考上国内的大学,去参加没什么意义和价值。”
申请书被塞进了书包内格里,林鸥飞的侧脸看上去神情冷寂。
“真的没有意义吗?”辛禾雪嗓音温和平静,音色带着少年的清润,“价值是外界赋予的,但意义是自己赋予的,中途退赛总是有些可惜,嗯……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林鸥飞怔了怔。
“不过,不管你怎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辛禾雪把夹心饼干分林鸥飞一半,唇角弯弯地笑,“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林鸥飞垂下眼皮,接过饼干,用力咬碎的时候咔呲响,不知道是当做了什么在啃。
不甘心。
不甘心只是朋友。
但他什么也没有,最不敢将唯一的这份友谊当做筹码去赌。
………
放学的时候,苗灵还是顺利在一班的教室找到了人。
她扒在后门的区域,高马尾一摆一摆,招招手悄声道:“辛禾雪,你出来一下。”
辛禾雪放下笔,走到后门外的走廊,“怎么了,苗灵?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了那封信没?”苗灵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感想?”
辛禾雪眨了眨眼,“什么信?”
………
路阳兴冲冲地跑回来,脸上还是刚刚离开运动场时洗了把脸未干的水迹,两簇眉毛色泽乌浓,轮廓锐气十足,他拎起背包,见辛禾雪还未动,“回家啊,还没写完吗?”
辛禾雪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和路阳擦身而过。
路阳伸出去想帮忙拎书包的手僵在半空。
“发生什么事了?”他侧目看向林鸥飞,疑问。
林鸥飞背地里上眼药,和辛禾雪说他坏话了?
他就知道这个人没安好心。
林鸥飞事不关己,摇头不做声。
不管是不是有人说自己坏话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阳也来不及分析了,赶紧追上去。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路阳插着兜围在辛禾雪身边,下楼梯一会儿走左边,一会儿走右边,转得像是个陀螺。
“辛禾雪?辛禾雪?别不理我。”
见他好像错步有摔的趋势,辛禾雪倏地拽了路阳的后领子一下,吐字:“看路。”
“噢。”
发现辛禾雪是真的生气,路阳见好就收。
一直到回到电厂的筒子楼,也没看出来辛禾雪有心情好转的趋势。
路阳推着自行车,没回自己家,一路跟着辛禾雪到楼下。
前方的辛禾雪终于站定步伐,路阳心情一松,“我就剩英语和生物的作业没做了。”
表现好吧?
他中午午休没睡觉都在写作业。
辛禾雪对林鸥飞说:“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
林鸥飞什么也没表示,识趣地自己先上楼回家了。
三楼走廊过道的阳台,放着一盆万年青。
路阳这时候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
入秋后白天越来越短了,街旁的路灯亮起来,映照出一片零碎树影,横亘在两人之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和我说?”辛禾雪双目安静地看着路阳。
他的表情看上去平和柔静,路阳反而无端感到压力,他大咧咧的面容收起来,喉结微滚,“什么?”
辛禾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苗灵今天放学的时候来找我说了。”
路阳站在原地,声音沉了下来,“嗯,所以呢?”
为什么这么紧张那封信?为什么对他生气?
是觉得他断了鸳鸯线?
辛禾雪喜欢苗灵?
光是这个设想,路阳心里就被挖空了一块,血肉痉挛,一阵一阵地抽缩。
辛禾雪蹙眉,“你为什么要隐瞒?”
他讨厌路阳对他说谎。
原本的路阳一直对他保持全知的毫无保留的状态,意味着这个人对他完全敞开,没有秘密,完全忠诚。
辛禾雪享受这种状态,虽然这种心态有些异常,但路阳的表现就让他感觉好像路阳是属于他的。
辛禾雪不觉得自己长大的过程中缺乏了什么,所以也无法溯源这种心理状态的起因。
但无法否认的事情是,确实只有绝对的操纵才能带给他额外的安全感。
他知道路阳永远都不会伤害他,路阳在他这里,不是一个人的概念,而是一个安全角,一个漆黑安逸的纸箱子,一项不被违反的秩序。
但是从夏天开始,一切就变了。
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含糊不清。
辛禾雪像是一个爱好拼图的孩子,将整幅拼图拼好之后,才发现最中间少了一块,不知道弄丢在哪里了。
路阳的变化就是这个计划之外丢失的碎片,是保质期迫近的罐头,是撕开一看发觉早就被捏碎的方便面。
这种失序感让他很不舒服。
辛禾雪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不能完美解决的事情会被他暂时性放置。
他向路阳道:“你先把信给我吧。”
下午苗灵说到上周将一封信交给路阳要求转递,当时辛禾雪给出的解释是他还没有拆开来看。
所以辛禾雪的预想是,先解决了前一桩事情,他应该在阅读之后回一封信表达谢意和拒绝。
之后再考虑路阳的问题。
“没了。”路阳站在树影里,看不清面色,“那封信我不会给你。”
辛禾雪眉头解不开,“没了是什么意思?”
路阳喉咙发涩,“随便你怎么想。丢了,烧了,不见了。”六捌;寺捌‘捌伍壹伍六日日更‘
三个可能里藏着一个正确答案。
但是如果辛禾雪喜欢苗灵,答案是什么根本都不重要了。少了一封他弄丢的情书不会影响结局。
“但我不想促合你们,所以信不会给你。”
路阳后退了半步,直接跨上自行车,背对着说:“要是你喜欢苗灵,你就直接答应她吧。”
“你在说什么?”辛禾雪直觉不对,“那是吴可儿……”
然而路阳已经骑到街的转角了。
………
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辛禾雪脚刚一落地,就迎来一阵头重脚轻。
昨天因为想着事情,骑自行车快了些,路上风也很大。
他现在四肢逆冷,又摸了摸额头的温度,多病成医,辛禾雪判断自己可能是换季感冒发烧了。
但是庄平四五点钟就出去跑出租了,加上这段时间辛芝英医院的事情很忙,家里没有人,他从卧室来到客厅的时候,只有便利贴提示他锅里有粥和包子。
辛禾雪在阳台草草洗漱,凉水黏在脸上引起一阵寒颤。
揭开锅,是瘦肉粥和两个叉烧包。
他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粥就不吃了,只接了杯温水配退烧药服下。
叫林鸥飞帮自己请假,辛禾雪准备换套衣服再去医院。
估计是药效上来,或者是发烧导致四肢乏力的缘故。
辛禾雪手脚沉重像是灌铅,忍不住缩回被子里睡回笼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他听见外头传来拍门声,响声急促。
好吵。
辛禾雪翻了个身,眼皮透见外面亮晃晃的光。
中午了吗?
他冷得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升温的皮肤卷着被单都像是砂纸摩擦。
“吱嘎”一声,窗页推开,风吹进来很快又停息。
有手贴过来试试他的温度。
浴室响起哗哗水声,之后是冰凉的毛巾。
像是有胶水黏住了眼皮,辛禾雪睁不开,凭直觉捉住了身边的手。
他浑浑沌沌地喊道:“哥哥……”
“诶,就这么喊。”熟悉的嗓音响起,称心欢喜道,“我是你路阳哥哥。”
烦人。
想来吵架吗?
高温把他变成了没耐心差脾气的坏蛋。
辛禾雪哑着嗓子宣布:“路阳,我把你放生了。”
放生后他还要残忍地下达指令,“现在滚蛋。”
“不滚。”
路阳说。
不但不滚,反倒亲热地黏上去。
辛禾雪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推开对方凑过来的脸。
路阳趁辛禾雪意识迟钝,亲了亲他的手腕内侧,“主人你忘了,我叫傻蛋,不叫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