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 章 · 钟情妄想(17)
第219章·钟情妄想(17)
天色泛起鱼肚白,初秋的早晨空气格外清凉,深呼吸一口就像是露珠沁进了胸膛里。
让人一下子醒了神。
辛禾雪刷完牙洗过脸,看时间还早,拿着洒水壶给阳台种的蔬菜绿植浇水。
橙色的泥瓦盆一排排整整齐齐摆放着,辣椒树、樱桃番茄、小青菜昂扬向上生长,绿萝悬挂着垂坠下来。
它们绿色的叶子洒满阳光,在风中摇啊摇。
对面远些的筒子楼阳台,有人家晾晒着彩色的衣物和棉被。
辛禾雪听见厨房里两道人声,是辛芝英在和庄平压低声音说话。
“我前几天收拾卫生,在同光的书架角落发现了一本杂志,《少男少女》,都是讲情爱的,他还藏起来。”辛芝英神色紧张,握住丈夫的手臂,“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交流声低低切切。
庄平反应倒是镇定,让妻子放宽心,“高中生这个年纪,对这些好奇也很正常,我看他平时表现也没什么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应该就是看看而已。我们当家长的要是反应过度,说不定适得其反,万一激起逆反就不好了。”
“再观察一下,不管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还是谈恋爱了,不影响学习和正常生活,我们都别干预。”
他拍拍妻子的手背叮嘱。
辛芝英也觉得庄平说得有些道理,她松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确实是不一样了。我原来看他们,还觉得是小时候的两个萝卜头,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过去了。”
“岁月不饶人,孩子长大了,我们就老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角都有皱纹了?”辛芝英指着自己的眼尾。
庄平伸手揽住她,“我看你仍然是当年的模样,人群里第一眼最出挑的那个。”
平日里质朴不善言辞的男人,罕有地说了甜言蜜语。
辛禾雪听说,姨父刚毕业就分配到这里,第一天上工就被车间的机器伤了手,火急火燎被送到厂医院里,在川流不息的急诊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当时还是实习护士的辛芝英。
人家问他伤的哪只手,都分不清左右了。
庄平对辛芝英是一见钟情。
没几年就有了庄同光,再后来有了辛禾雪。
两个大人在厨房里,一个择菜,一个准备起锅烧油,聊着天时不时笑两句。
辛禾雪踮着脚步,悄悄地穿过走廊,从阳台回到客厅。
他接了杯温开水喝,发现这个点了庄同光居然还没起床,以往的早上,庄同光起得比他要早。
辛禾雪心中掠过疑惑,上前敲门,“哥哥,你醒了吗?”
一门之隔的庄同光,“醒、醒了,换衣服,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辛禾雪的错觉,庄同光的声音好似掩饰着慌乱。
听见辛禾雪和庄同光都醒了,厨房里的庄平扬声道:“小雪,冰箱里有盒1L的牛奶,一会儿拿出来喝。”房门也在这时候打开了,庄同光短发凌乱,鼻梁上眼镜微微歪了,辛禾雪视线掠过房内,哥哥床上的被子没叠,鼓起一个山包,像是往里塞了衣服。
“哥哥,你去刷牙洗脸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辛禾雪善解人意道,“我去分牛奶。”
“……嗯,好。”
庄同光整理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的眼神始终躲闪。
………
今天上学路上只有辛禾雪和林鸥飞一起走。
林鸥飞看辛禾雪唇角翘翘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自觉地也跟着提起一丝笑意。
路阳没和他们一起,想必是还在辛禾雪闹别扭。
少了一个烦人的,辛禾雪又好像没受到影响的样子,林鸥飞想,路阳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好了。
林鸥飞将磁带录音机递给辛禾雪,是辛禾雪早上说要借的。
“不过,你借这个干什么?”
辛禾雪低着头捣鼓,“我自己的那个早上起来的时候摔到地上摔坏了,姨父找人去修,看看还能不能修好,今天先借你的。”
他往里塞了一张空白磁带,按下录音键,等磁带空转三秒之后,用复读机自带的麦试音:“啊、啊,一二三。”
再听试音成果。
辛禾雪高兴道:“你的这个录的似乎比我的要更清晰点。”
一点小事情,值得这么高兴?
林鸥飞没发觉自己脸上浮现了笑容,“那你拿去用吧,我家里还有一个。”
“谢谢。”辛禾雪对他笑,“正好我今天中午给路阳录中考语文必背的古诗。”
“……”
林鸥飞的唇角重新变成了一道冷淡直线。
“你们和好了?”
辛禾雪正在摆弄这个不足口袋大小的磁带录音机,没有留意到林鸥飞的异常,“嗯,他昨晚和我道歉了。路阳说,他要报体育特长生,争取和我们考同一所高中。”
走体育特长生也没那么简单,路阳打篮球,走特长生,还想报市重点学校,就必须在明年4月提交菱州市一中特长生报名表前,获得区级、市级的奖项来充实材料。
这些比赛主要集中在初三上学期,等到下学期就要冲刺文化课,也要去报名的高中参加体育选拔测试,那时候就晚了。
所以他们篮球队必须在今年秋季打出成绩。
为了在十一月份市里的中学生篮球赛里斩获名次,篮球队现在已经开始密集的训练。
“路阳现在早上六点就要到校,训练一个半小时,下午四点到六点也要进行专项训练。”辛禾雪说,“所以他现在上下学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林鸥飞淡声:“挺好。”
又瞥了录音机一眼,林鸥飞胸膛里稍稍叹息,最后还是由衷祝福:“他加油吧,希望他能考上。”
………
路阳开始了真正意义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每天早上六点到校,七点半训练结束后,回教室前在卫生间把球服换回校服。
如果可以,他多想冲刺跑回家里洗个澡,后背都是汗。
辛禾雪会嫌弃他馊了。
他用毛巾擦干,球服和毛巾都塞进拉链的包里。
早读后的第一节课没忍住犯困,下巴支着,脑袋一掉一掉。
马上就被林鸥飞用圆规的铁尖扎了一下手臂,路阳差点上课嗷的一声叫出来。
“你干嘛?!”
他压低声音,面露凶色。
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林鸥飞手肘撑在桌上,桌上正展开了一个纸条。
他稍稍偏头,向路阳示意一个方向。
路阳抬起头看过去。
辛禾雪向他微微弯起眼睛,笑意并不友好,路阳仿佛可以看见黑色小桃心尾巴在他身后冒出,晃了晃,心尖尖威胁地对准路阳。
路阳立刻正襟危坐。
辛禾雪,辛禾雪,辛禾雪……
他在心中默念三遍,像是吃了强力定心剂,目光炯炯地看向黑板。
课间的时间也没闲着,因为下午四点就要去训练,他不仅少听一节课,作业也一点没少。
路阳从来都是把作业带回家拖拖拉拉写完的,现在也要像好学生一样,白天在学校里就开始写作业了,这对他来说体验还怪新奇的。
上厕所也没闲着。
“turnoff,turnoff,T-U-R-NO-F-F,关闭……”
他跟着耳机里的辛禾雪一起读。
絮絮叨叨,车轱辘一样重复。
“路阳,你转性了?”一旁的曾子实听出了他口中的内容,“你居然在背英语单词?”
路阳洗了个手,拔下左边耳机,“什么?你怎么知道辛禾雪特意给我录了中考单词?”
曾子实:“……”
现在知道了:)。
刚进厕所的林鸥飞:“……”
六点训练回家,路阳急火火地路过家,跑到道路转角后另一栋筒子楼底下,冲楼上喊:“辛禾雪——!”
听见脚步响动,林鸥飞走到走廊上,往楼下看。
路阳占了往日老爷爷下象棋的石墩子和石桌子,辛禾雪坐在对面。
一笔一划地听写单词。
路阳用今天份的零花钱买了小饼干给辛禾雪,“我爸现在跑出租车,我妈就扣了我零花钱,买不了三色杯了。”
辛禾雪其实不大在意每天有没有雪糕吃,但还是神态严肃地说:“那你从现在开始到中考前,每天欠我一个三色杯,我开始记账了。如果有一天你听写全对,我可以大方地免一个。”
路阳记住了,认真点头,“嗯。”
辛禾雪把今天的习题本给路阳。
“你今天要做的数理化题目都在里面,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就写这本,答案在最后面,写完自己批改。”习题本里都是他针对路阳四面漏风的基础来选择的题目, 以后还会逐步拔高。
筒子楼里饭菜香飘出来了, 楼道的灯也亮起,辛禾雪和路阳道别,“明天早读下课后我给你讲错题。”
上楼的时候,却见林鸥飞站走廊上,把一盆万年青搬回屋子里。
盆栽放在走廊上不久好了吗?
难道要天天搬进搬出?
辛禾雪回到家里,收衣服打算在晚饭前洗个澡,随口问起庄同光,“哥,为什么今天你晾了两条校服裤?”
一中的蓝色校服裤。
庄同光呛了一口水,失态地剧烈咳嗽,缓过来才解释:“写学校的书法课作业,不小心倒了墨水,弄脏了。”
奇奇怪怪的……
辛禾雪没多想,拿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
朱翠风今天回家给路阳送了一双新球鞋,是个名贵的外国牌子,一千块,抵得上路国兴之前一个月的薪水了。
她让路阳试试合不合脚,“体育用品商店的说穿这个好,穿这个训练好。”
又给路国兴送了一块手表,六百八,他之前嫌贵,念叨了好几年舍不得买的。
朱翠风给他戴上,“在外面跑出租也要记得我和路阳在等你回家吃晚饭。”
给路氏父子俩感动得眼泪汪汪,抱头痛哭。
双双下岗给这个家庭带来的辛苦和阵痛暂且告一段落,他们全身心共同迎接新生活的挑战。
路阳把学校的作业写完,才珍惜地拿出辛禾雪给他的习题本,挑灯夜战。
习题本里的题目,都是辛禾雪从以前做过的作业、练习册、课本原题里,根据路阳知识点薄弱的部分挑出来,再和剪报一样,用胶水贴在本子上。
路阳知道辛禾雪一直有整理收纳的好习惯,之前向废品站卖小学课本和练习册的时候,辛禾雪搬出来的资料,竟然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
每道题的答案夹在习题本最后,没有用胶水贴上,而是剪成了便利贴大小。
是辛禾雪以前的作答,和标准答案没有什么两样,秀逸字迹踩在得分点上。
路阳把自己的答案批改了,又老实地用红笔照着辛禾雪的答案抄了一遍。
正在对着辛禾雪的作答纠正思路,想着想着,路阳突然笑出声,“嘿嘿……嘿嘿……”
他将辛禾雪的答案叠在他抄写的字迹上。
合上习题本。
大字型仰躺到床上,路阳夜里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辛禾雪问他,“谁是最听我话的乖小狗呀?”
我!我!我!
路阳嗓子不知怎么的卡壳,说不出话。
急得他飙出了一连串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