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 钟情妄想(14)

第216章·钟情妄想(14)

庄同光说,他和辛禾雪有自己的房间。

三室一厅的格局,辛禾雪的房间在直走最里面,右拐是庄同光的房间,一起看书写作业或者玩累了睡在谁房里都是一样的,反正床够大。

不过这么和谐的兄弟关系还是让人稀奇。

一个同学羡慕道:“我是独生,真想有个兄弟姐妹。”

他们这一代大多数人都是独生,当然班上也有家里超生交了罚款的同学,家里会多一个兄弟姐妹,其他同学普遍拥有的就是表堂兄弟姐妹的关系了。

可是严格来说,庄同光的这个弟弟也是表弟吧?

“别想着有什么兄弟了,还是独生好。光是暑假我表弟上我家来住,我就受不了了。”其中一个男生深有感悟,气愤道,“他居然偷溜进我房间,玩我的游戏卡带!还给我弄坏了。”

“我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气死我了。”

“所以我现在都把卧室上锁了。”

那个男生说完,感觉不对,赶紧对庄同光和辛禾雪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们的意思,你们关系这么好,都不用锁门的。”

少年人的思绪活络,拍马都追不上,话题又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转移到了新出的游戏卡带、暑假作业、音像店碟片上。

只有庄同光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禾雪在玄关换了双鞋,迎着门外走廊里的夏日,小腿雪晃晃,白得简直要发光。

“哥哥,我出门了。”

庄同光像是才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嗯。”

………

但在这个暑假,路家的氛围却格外沉重。

路国兴站在阳台,戒了好几年的烟又重新拾起来,吞云吐雾,周围烟云缭绕。

空调运行的声音嗡嗡响,冷凝水滴答着砸向底下的铁皮雨棚顶。

朱翠风搓了一下热汗的手指,唰唰地一张张数着钱,焦灼道:“你在厂里工作了快二十年,一毕业就分配进了厂,什么都和这个厂子绑一起了,过年要求加班也没怨言。都这样干了大半辈子,他们怎么能说裁就裁?”

路国兴心中也苦闷,看妻子脸色不好,打起精神宽慰道:“好了,厂里不是发了补偿金?我过两天就出去找新的工作。”

“才发了多少补偿金!你工作二十年,说买断工龄就买断工龄,光补了两万元,现在物价上涨这么快,还不够市区八平米。”

朱翠风平日里打理的卷发也乱了,面色憔悴,郁愤道:“年前就把我裁了,我去找人事的领导理论,还和我保证,会善待双职工家庭,让家里起码有一个顶梁柱。现在又谈什么结构性裁员,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似的!”

朱翠风指着对面楼,“苗灵他爸转行当出租车司机,现在一个月五百块都够呛。”

路国兴摁灭烟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没办法,3月厂里就贴了竞聘上岗的公告,我们这些老运行工,笔试哪里比得上那些新分来的大学生。”
“比起西郊那片早就经历下岗潮的纺织厂,我们至少还多吃了五年安稳饭。”
他只好这样自我安慰道。

又劝妻子,“好了,你别嚷这么大声,一会儿吵到儿子睡午觉了。”

“他一顿吃三碗饭,还天天睡得跟猪头一样。”朱翠风横眉怒目,话语罢了,终归叹了一口气,因无形而沉重的担子压着,肩膀垮下来。

一门之隔,路阳背对着木质房门坐着,沉默地低头。

墙上贴的球星海报褪了色,失去粘性直直坠落,发出啪嗒一声。

………

辛禾雪来的时候,路阳正好“睡醒”从房里出来。

“路叔叔,朱阿姨。”

辛禾雪有点儿疑惑为什么路叔叔今天没去上班。

“你来得正好!”路阳大咧咧笑着,仗着身高优势,长臂一揽勾住了他脖子,搭在辛禾雪肩膀上,热气滋生,相互传染,“我上午到音像店租了新进的碟片,待会儿一起看。”

路阳最近迷上了古惑仔系列,《人在江湖》、《猛龙过江》和《战无不胜》都看完了,早上打了音像店的固定电话,知道新的一套碟片到了,立马跑去把最新的《龙争虎斗》租回来。

辛禾雪无奈地推了推他,“好热,别靠那么近。”

他刚刚才从外面街上到路阳家里,短袖衫后背被太阳晒得热乎,额头沁着点亮晶晶的细汗。

辛禾雪问:“你的暑假作业习题册写完了吗?快要开学了。”

路阳望向天花板,“啊……我的快乐暑假好像被猫叼走了。”

因为路家父母都在,所以路阳和辛禾雪转移到了林鸥飞家里写作业。

客厅里开了空调,凉丝丝。

易拉罐的金属拉环被拇指撬起,发出迸裂般“咔嗒”一声脆响,碳酸汽水霎时喷出冰爽气体。

路阳喟叹道:“啊……这才是夏天。”

“再不写完作业,就要到秋天了。”辛禾雪把快乐暑假的答案撕了,把空白的练习册递给路阳,“还给你,快点写。”

他和林鸥飞刚放暑假一星期就把作业写完了,而路阳前半个暑假回了奶奶家,辛禾雪就没顾得上督促他的作业。

路阳趁其不备地把易拉罐贴到辛禾雪脸颊。

小猫倏地皱鼻子,“好冰!”

脸上遭太阳晒得潮红的皮肤都冷却了下去。

恶作剧成功。

嬉皮笑脸地收回手,路阳仰头咕嘟咕嘟地灌可乐,汽水顺着喉道冒气泡打旋滚了下去。

黑发少年从厨房走出来,还套着围裙,身材高挑。

林鸥飞上初中后个子窜得快,加上林母餐餐给补充肉蛋奶,现在已经长到了一米八,林母常用的围裙套他身上显得有些局促。

掀起冷白眼皮,林鸥飞将透明玻璃盆装的面搁到桌子上,放在辛禾雪跟前,“冷面,吃吧。”

“嗯?”辛禾雪抬头。

林鸥飞:“你不是说午饭没胃口所以没怎么吃吗。”

辛禾雪为难地看了一眼整盆的冷面,“但是,也不用做这么多……”

“难道我不用吃吗?”林鸥飞问。

辛禾雪拿筷子分给他,“我再拿一个碗?”

林鸥飞没接,又说:“你先吃,我现在还不饿。”

嫩绿黄瓜切丝,汁水丰沛的番茄切片,水煮蛋分两半,辛禾雪不爱吃的蛋黄已经挖掉了,辣白菜贴着透明盆壁,荞麦冷面窝在冰凉汤水里,蒙一层油泼辣子,洒上白芝麻。

辛禾雪用筷子搅了一圈冷面,又夹了黄瓜丝,尝了一口,眼睛亮晶晶,“好吃。”

“第一次做。”

林鸥飞淡淡道。

[前五次不算。]

[果然失败是成功他妈。]

辛禾雪瞠目结舌,瞟向林鸥飞。

从儿时到长大,奇怪的各种声音伴随了他将要十五年,辛禾雪原本以为自己在幼儿阶段结束之后,伴随泛灵心理的消散,应该就不会再听到别人没说出来的声音了。

K在他小的时候解释说,因为他是无敌的天才小猫,所以能够听见。

辛禾雪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是喜欢被夸,于是没有再继续向K叔叔问十万个为什么,翘翘尾巴去和小朋友玩了。

至于现在……

辛禾雪觉得自己说不定不只有心脏病,他可能还有一些幻听现象。

不过他不喜欢去医院,所以也不打算去精神科问诊。

而且,如果治好了所有的幻听症状,K说不定也会因此消失了,辛禾雪还算蛮喜欢这个懂得很多的怪叔叔,并不觉得他烦人。

辛禾雪一边吃着冷面,一边给一旁的路阳讲题目。

“啪”地一下,辛禾雪手掌拍在自己小腿上,那里鼓起了一个小包,直发痒。

估计是路上经过下水道旁边,蚊子咬的。

林鸥飞提醒:“清凉油在我书桌抽屉里。”

“嗯。”辛禾雪搁下筷子,“我去涂一下,林鸥飞你帮路阳讲一下题。”

清凉油果然放在了林鸥飞房间的书桌抽屉里。

辛禾雪拿旁边的硬币撬开了铁盒盖子,挖了一指腹,涂抹到小腿的蚊子包上。

放回去的时候,他眼角余光一捎,发现书柜最顶上单独的一层,只放了城堡积木和一本童话书,保存得很好,没有落灰。

好像这么多年都这么放?

辛禾雪侧了侧头,得出结论。

果然林鸥飞心口不一,看着长大了,实际上还有一颗童心。

他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林鸥飞显然不是当老师的料,不仅缺乏对于笨蛋的同理心,嘴巴还跟管制刀具一样。

“滑动变阻器的电阻等于-10Ω?你短路了吗?”

“总共1000g水,题目告诉你含糖率是多少?你居然能算出2600g糖, 少的水其实都到你脑子里了。”

林鸥飞纵观习题, “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你扔了,养大了胎盘?”

路阳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辛禾雪出来时,马上挺直腰板,骂狗还得看主人呢。

辛禾雪叹了一口气,劝道:“林鸥飞,你别这么说朱阿姨,她也不想的。”

路阳悲愤!

林鸥飞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阿姨带你去检测一下智商。”

路阳愤怒地跑回家,深刻谴责了林鸥飞,朱翠风和路国兴拽着他直奔市人医精神科。

医生检测到一半,说父母带来得太晚了,开药回去吃。

路阳呐喊,我没有精神病,我不用吃药!

经过医生解释,他悲伤地得知,小时候老师说他多动症居然真不是气头上骂人的,经诊断他得了Apple。

朱翠风和路国兴忧心忡忡地回到家,看着儿子冲进房门嘭地关上。

“怎么办?你儿子明年就要中考了。”朱翠风问。

“医生不是说能够药物治疗嘛,放宽心。钱的事情也别着急,这次厂里一共下岗了八百人,不只你我,我明天就和庄平一起出去找工作。”路国兴一边宽慰,一边给妻子捏肩放松。

“钱还好说,你别忘了刚结婚那会儿我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本事。”朱翠风说着说着,面露愁容,头开始痛了。

“我更担心的是,你说路阳小时候皮成那样,我也想过是不是要带他去医院看看。后来有禾雪管着才表现好点,禾雪又要考一中,到时候和禾雪分开了,你儿子岂不是要去当街头霸王了?”

“再看看吧。”

路国兴叹气。

打医院回到来,已是夜深了,朱翠风去厨房煮了锅丝瓜鸡蛋面。

她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推开路阳房门,脸上是罕有的和颜悦色,“儿子,饿了吧?先吃晚饭,妈给你做了……”

路阳坐在书桌前,苦大仇深,下巴勒着个麻绳,顶端捆天花板上。

朱翠风尖叫一声,“路国兴,你快来啊,你儿子要上吊!”

路阳木着脸,“……妈,我这叫头悬梁锥刺股。”

朱翠风汤面都要撒了,“路国兴,外星人把咱们儿子掉包了!”

【作者有话说】

路阳迎来人生至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