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观潮者智20:长久的沉默等于画地为牢(完)
鸢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沉默。{·优?品#小?o&说)`网%] a+无#??错.?<内#}\容§$
小槐树笑意盈盈,伸出一根触须,却在她身上感知到了悲伤。
木逢春的笑容逐渐消失:“卿安。”
她蹦蹦跳跳,探头探脑,试图在鸢尾身后找到少女的影子。她以为这是新的捉迷藏,而鸢尾望着他,心如刀绞。
木逢春沉默地伸出手,在朋友身上感知到了绝望。这种情绪它只体会过一次,是隔壁的那棵树被砍。
她的声音颤抖着:“卿安?”
忘却了人世的槐树,只有三岁心智的草木,在这一刻想起了少女的话。
——“真正的别离,一句话也不会留。对方只会向前走,怎么也不回头,越唤,越行,越匆。”
木逢春什么都明白了,它踉跄后退几步,泪水瞬间涌出。它想要跑出去,却被鸢尾一把抱住。
“卿安……”
槐花乱飞。三岁的小春儿,被倒挂,被捏住筛管都没什么反应的小木头,流下了一滴泪。
她脚下绽出青色叶脉,所过之处,草木疯长。
眨眼间,女童抽条成纤腰削肩的青年。圆胖的手指变得纤长,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那一刹那,鸢尾失了神。
玉笛抵唇,飞声扬起。曲调悲伤。
——我多么希望你能见到我的朋友,她笑起来就像雨水,永远有着春天的味道。可以提起笔,写下最动人的文字;冷淡的声音,似乎能道尽人间。,2?0¢2!3!t*x·t,.+c/o?m¢
可是她走了。或许我应该说,她乘风归去了。槐花失香,明月失色。
如果我走到世界的尽头,是否能与她重逢?她身上春天的味道,带着水汽的故事,她过去向我伸出的手,为我挡住的门。
我多么希望我不是一个三岁稚童,而是能与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笛声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古槐的虚影轰然暴涨。
树枝如巨掌托起天空,叶缝漏下的光斑如旧,故人曾在底下乘凉。
当整座院子被树影吞没,遮天蔽日的古槐幻影缩回木逢春背上,落成件绣满年轮的墨绿披风。中有一根红绸,似乎曾系在故人的腰间。
衣袂飘摇,曾经周旋一州的木逢春回来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是三年内第一只突破幼生期的诡异。当它恢复成熟体的时候,意味着大离对诡异的封锁在减弱。
槐树的异常动静引来了墨。这位长得像谪仙的厨子一步三喘,脸上却带着喜色。他见到木逢春恢复原形,也只是愣神了一瞬,道了声恭喜,便迫不及待地炫耀:“姐姐,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最懂我的那个读者,竟然是我的夫人!”
他根本等不及设问,就一股脑倒出:“我一直以为她古板无趣,没想到她才是最与我灵魂契合的那个人。她知道全部的我,用最真诚的心思待我,我的生命因为有她解读而有意义。我们一定对彼此有些误会,我一定要养好身体,向她道歉,和她重新开始!”
“姐姐,幸好新婚那天家里的鸡全被杀了,不然我真没法向他解释!”
任墨(是的,模拟器才发现“墨”有全名)满腔欢喜,却迎上了二女的沉默。′精x??武t小?说?.网/o [§?无+?错~??内?容£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的脸色渐渐惨白。
“我夫人……祝姑娘她……?”
在得到知己的这一天,任公子失去了知己。外的一座小寺庙,多了一个擅长丹青的出家人。他身体很弱,一步三喘,每天都在画一个模糊的影子,说是要为她祈福。
……
回到办公室,鸢尾整理人体彩绘的结果,派人向外公布;木逢春则与月桃书院交涉,联系大理寺。桃源村的事情极其清晰,三方很快达成了一致。
鸢尾放下笔,看着和亲的铺盖出神。就在这时,银衣推门而入,眼角青黑:“姐,新换的仆从不认识我,竟然不放我进门,还让我去睡柴房!”
“是吗?那她可真是没眼光。”鸢尾轻声叹息。
银衣放松了警惕,想上前为她捏捏肩,顺便把手里的麻药撒进茶里。却听到鸢尾说出下一句:“保镖都是睡在房梁上的,谁家那么好心收拾出柴房呢?”
“还是说,我应该把我的房子让出来,这样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是吧?”
“什么,什么身份?”银衣被惊呆在原地,还试图抵抗。
鸢尾把画板翻过来。她的绘画技术没有墨那样精湛,都像是火柴人。可这些火柴人交头接耳,衣冠显赫,把银
衣和州主交谈的跋扈神情展示得淋漓尽致。似乎是生怕来人看不懂,鸢尾缓缓落笔,在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写下简洁的三个字:大皇储。
银衣瞬间失声,先是不敢看,却又在刹那反应过来,弃了毒药就去拔刀。
阿金阿银早带着几十名保镖前来,将她反手绑住。身为皇储,却逃到略败州,“老人团”一定会对她很感兴趣。在此之前,木逢春也会把那些倒挂、扣脉和洒虫子在她身上走一遍。
而和她密谋的州主,几天前就被人顶替了。骗子骗了他,他没死,偷儿州主下台,骗子州主上位。
……
桃源被讨伐的那天,江衿望着黎江水,唤了一声。
“喂,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柳玉楼的假死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掌握黎江水脉的江神。
“你不是祝卿安吧?”
气泡浮起。早在模拟里,柳玉楼就知道江衿并不会揭穿她。但她还是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给孩子们讲《暴水篇》那次。”
板书画着大离地界的地图。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撕开了正中心。这是一堂情景课,用幽默的语调讲述了一个恐怖故事。当昨夜新交的朋友被指认成诡,你是会拿刀冲向她,拿命掩护她,还是袖手旁观?
根据学生们的选择推下去,有八条路都是死亡。当然,这是上课,可以重复选择。的死去活来中,学生们直观感受到[暴水]中下游分水岭的变迁,以及水文变化对食物网的影响。
但最让他们感慨的,还是这个故事。一夜的至交,成了长期的敌人。
那厢死生方别,这厢又逢。都怪啊,长夜清冷,借些温度再启程。
课上放弃做选择的学生太多,哭泣的人太多,这对感情淡漠的略败州人来说,是很罕见的现象。
副校长不得不打手势,让老师收着点,柳玉楼只能叹息一声,画出山水绕城,连天向天横。像是那年暴水上的夜风,吹灭了,一盏灯。
教师对世情的敏锐捕捉和关怀,将这堂课拔高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那是柳玉楼入职的第一堂课,却已经超过很多一线教师,获得了月桃书院当年的最佳示范课。
“是因为我哪个词用得超标了吗?”柳玉楼好奇道。
她的文化水平毕竟和祝卿安本人不同,可以伪装一时,却不能伪装一世。
“什么词超标?”江衿疑惑,“你说得那样真,那样准确,一看就是在暴水边待了很久的。我今天早上得知,紫白州有逐水崇拜,他们会诋毁暴水和富水。”
柳玉楼:……哦。
怎么说呢,武将的思路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你为什么不阻拦我?”柳玉楼问。
江衿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才轻轻回答:“大概是你教小六儿(六指小孩)的那句话吧。略败州,乃至桃源,不过是一叶障目的理想国。我希望他们过得幸福,却忽视了他们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真的想让你来桃源教书。”她苦笑一声。
出乎她意料的是,少女点头:“我信。”
“跟我走吗?”柳玉楼发出了邀请。
柳玉楼听到这个消息,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怕行动,就怕没有行动。看来站在潮头再久也会被飞沫沾湿,这不妨事。
人生如逆水行舟,哪怕是长生者,画地为牢,也迟早会被时代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