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剿抚
黄宗炎皱了皱眉,赶忙劝说道:“辅明,这般处置,会不会显得有些惩处太过?贵州根据地刚刚分裂,此时应该以安抚为上,跟着龙九峒他们一起走的,也不是人人都死心塌地叛逃的,有些还是可以团结的嘛,米升他们虽然犯了错,但贵州根据地的情况也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西南的发展还离不开他们,还是以安抚为主,不要寒了他们的心。”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具体要怎么处置,还是要等大伙商议以后集体决策……”侯俊铖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那份报告:“说实话,米升他们面对贵州这种复杂的局面,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我摆在他那个位子上,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好。”
“但红营是有纪律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按照组织纪律严肃处理,红营的纪律条规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安抚也不能是一味的退让,米升在报告里有句话我很赞同,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是不能拿来妥协的!”
侯俊铖轻轻拍了拍那份报告,嘴角挂上一丝微笑:“米升他们能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写下来报告上来,能主动做检讨,证明他们是以红营的事业为重的,是不计个人荣辱的,他们也是认同红营的组织纪律摆在首位的,我们若是为了所谓的‘安抚’,自己违反自己定下的组织纪律和组织原则,这种行为才会真正寒了他们的心!”
黄宗炎思索一阵,点点头表示同意,但还是有些担忧:“米升他们或许能搞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说不定了,而且解除他们委员的职务,怎么都会影响到西南的工作吧,贵州根据地刚刚经历分裂,又处在关键的时候,一点影响就可能造成很大的破坏。”
“红营的事业必须是摆在第一位的,这条新路走下去,怎么可能不受委屈?如果只计较个人的荣辱,一点委屈就心寒,这不是合格的红营干部或将帅,一定走不到最后的!”侯俊铖摇了摇头,耐心的解释道:“这一类的人,终究还是把自己摆在了百姓群众之前,心底里是不认同我们红营的理念,只是追求自身的荣华富贵的,这种人,早出事比晚出事好,跳出来比混在我们的队伍里好!”
“米升他们,我只说要按照组织纪律废除他们的职务、给他们检讨记过,没说这西南的事就不归他们管了,米升,傅嘉九,他们是有能力且忠诚坚定的,我们对他们要惩处,同样也是要保护的,所以我才说本部执委之中要专门选个人去西南,除了代表本部执委对米升他们进行处罚检讨和教育,同样也是去给他们撑腰和提供协助的。”
黄宗炎点点头,又问道:“米升他们好处理,那些分裂出去的苗人呢?有些人也是因为民族、亲朋等问题一时糊涂跟着走,心里也不一定就一心想要叛逃,这些人还是可以争取的。”
“争取也不能以妥协的方式进行争取,那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无止境的向我们讨要更多的利益,一旦我们不再让利了,甚至是让的利没有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立马就会摆出一副愤恨的态度,更加坚定他们叛逃的心理!”侯俊铖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民族矛盾是客观存在的,而且延绵千年、根深蒂固,十分复杂,我们不能用历朝历代旧朝廷、旧社会那种单纯的剿抚的方式来处置。”
“从剿的角度来说,屠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苗汉之争从上古延绵至今,明清朝廷赶苗拓业持续了两百多年,除了累积仇恨,问题解决了吗?这次贵州根据地的分裂,追根溯源,不就是因为苗汉血仇所造成的不信任和裂痕所催化的吗?”
“而且我们红营的部队也不能像旧军队一样沦为屠夫,他们的职责是武装保卫我们的生产和生活,而不是为了挥刀而挥刀,都是一个嘴巴两个耳朵的人,即便是不同的民族,本质上也是一样的,刀子能够毫无顾忌的砍向异族,同样也能毫无顾忌的砍向自家人,把他们变成屠夫,这是拖着整个红营堕落,是在掘红营的根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黄宗炎早已习惯性的取了纸笔把侯俊铖的话记下来,听到此处笔锋一顿,郑重的点了点头:“辅明,你说的有道理,那么这抚策又有什么问题?”
“很简单,民族矛盾光靠抚是无法解决的,最多只能取得暂时的缓和,但最大的可能,是退步安抚反倒增强了那些利用民族矛盾谋取私利的家伙的野心和实力,更加刺激着他们去鼓动和裹挟本族的百姓,故意搞对立、破坏民族感情,反倒导致本来可以依赖于时间而逐渐消散缓和的民族矛盾越来越深重复杂。”
“历朝历代以来,一味就抚的朝廷和官府搞到最后基本都会闹出更大的民族冲突来,前明就是个例子,从关外的努尔哈赤,到西南的奢崇明、安邦彦、沙定洲、普名声,乃至于更早的杨应龙等等,哪个不是先借助明廷的力量成长起来,然后在明廷一味的让步之下野心膨胀,最终掀起更大规模的动乱呢?”
“剿策只会深化矛盾,把本来可以团结的那一部分也推到敌人那边去,反倒让敌人更加抱团、更加坚定,抚策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说白了就是在捂盖子,盖子总有被顶破的那一天,到时候积攒的矛盾一口气喷发出来,自然就是天下大乱。”
“剿抚并用这种策略,只能用在那些人丁稀少、生产落后、历史传统和文化根基薄弱的小族之上,像苗人这样有着悠久历史、独立文化、分布广泛、人口众多的大族,剿抚之策是没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侯俊铖将米升的报告摊开:“如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其实米升他们在反思之中也已经意识到了——民族问题阶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