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让自己的顶头上司签保密协议？
抱着那几份沉甸甸、甚至还带着打印油墨温热气味的文件，周培明和赵振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白杨的办公楼。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脚步却出奇地一致，快步穿过研究所里那条栽满了白桦树的林荫道。
一路上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脑子里翻江倒海，有太多的话想说，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份名为《基于“龙芯二号”的万亿次计算机集群先行验证方案》的文件，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他们所有的心神都牢牢吸住了。
直到两人默契的来到计算机研究所所长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门，两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下来。
赵振华反手锁上门，甚至还不太放心地拉上了门后的插销。
周培明没有在意他这过分谨慎的举动，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将那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文件“啪”的一声放在桌上，然后重重地坐进椅子里，长出了一口气。
“老赵，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振华却没坐，他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俯下身，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仿佛要把它看穿一样。
“老周，我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赵振华的嘴唇有些干，他舔了舔，说道，“白所长……他……他这是给了咱们一张通往未来的地图啊！”
“何止是地图！”周培明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拿起文件，手指在封面上那行字上轻轻摩挲着，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痴迷，“这是地图，是交通工具，甚至连路上的干粮都给咱们准备好了！”
“我搞了一辈子计算机，从电子管到晶体管，再到集成电路，我从来没想过，咱们国家，咱们研究所，能有这么一天，敢去想‘万亿次’这个词！”
“是啊！”赵振华直起身子，激动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拳头攥得紧紧的：“我刚才在路上就一直在想，白所长真是个神人！你看他这个布局，‘先行验证平台’这一步棋，简直是妙到毫巅！”
“没错！”周培明一拍大腿，深以为然：“所有人都觉得我们缺硬件，缺高速互联，他偏不！他让我们先用现有的‘龙芯二号’和普通网络，去啃最硬的骨头——软件和算法！”
“这就好比，咱们的兵，枪不好，子弹也少，那怎么办？那就先把战术、配合、枪法练到极致！等将来有了好枪好炮，那还不是如虎添翼，指哪打哪！”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赵振华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培明，脸色涨红：“可是老周，我还是觉得……那个‘硅光技术’，步子是不是太大了？”
“这东西……我在国外的期刊上看过一些概念性的文章，那都是实验室里的东西，离工程应用还远着呢！鹰酱那边都还只是个理论，我们……我们能行吗？”
这正是两人心中那团火焰里，唯一的一丝隐忧。
超级计算机的路线图再完美，可作为其终极硬件支撑的“硅光技术”，听起来实在太过科幻，太过遥远。
周培明眉头也紧锁起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我理解你的担心。硅光，确实是高出现有技术一个维度的东西。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你再想想白所长这个人！他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拿出来的东西，哪一件不是事先看着像天方夜谭，事后证明是神来之笔？”
“这……”赵振华被问得一滞。
“而且，”周培明拿起桌上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你看，白所长的规划里，硅光技术是‘预研’项目，和超算一期工程是并行，但又是相对独立的。”
“就算……我是说就算，硅光项目进展不顺，我们的一期工程也能为国家培养出一支顶尖的并行计算软件团队，能解决掉一大批眼下急需的计算问题！这本身就是天大的功劳！我们是稳赚不赔的！”
“进，可以登顶封神；退，也能固守一方，为国分忧。老赵，这种滴水不漏的战略规划，你我……想得到吗？”
赵振华听得心潮澎湃，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彻底打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想不出来！跟白所长比，我们这点眼光，也就是个技术匠人，人家那是运筹帷幄的战略家！”
“所以啊！”周培明把铅笔一丢，重新戴上眼镜：“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不是犹豫！而是要把他画出来的这张蓝图，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给它变成现实！”
“老赵，你负责硬件集成和底层架构，我来牵头搞操作系统和并行算法，咱们俩，就把这后半辈子，撂在这上面了！”
“好！”赵振华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就这么干！我今天晚上就把人召集起来，不，现在就去！咱们今天就把项目组的架子搭起来！一分钟都不能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咚咚咚”地敲响了。
敲门声很重，很有力。
两人激昂的情绪被打断，都是一愣。
赵振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上的插销，没说话。
周培明反应更快，他迅速将桌上那份文件合上，用另外一摞普通文件盖住，然后才沉声问道：“谁啊？”
“老周，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开门！我听见你们在里头吵吵嚷嚷的，干什么呢？”
周培明和赵振华对视一眼，脸色都微微一变。
是周部长！
这位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赵振华连忙过去拉开插销，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穿着一身深蓝色中山装，身形依旧挺拔的周部长。
他身后还跟着秘书，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部长，您怎么来了？”周培明连忙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迎了上去。
“我来培明和赵振华涨红的脸上扫了一圈，带着几分好奇，“我刚在楼道里就听见你们俩这嗓门，一个比一个大。怎么了？”
他开了个玩笑，办公室里的气氛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活跃起来。
周培明和赵振华都只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却谁也没有接话。
两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刚刚讨论的事情，保密等级高到吓人，在没有得到白杨的明确授权之前，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透露，哪怕对方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周部长是什么人？
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了。
他一看这两人讳莫如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收敛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微皱起，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散发出来。
“怎么回事？”他走到沙发旁坐下：“你们俩，都是几十年的老同志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研究上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了？还是经费上有什么缺口？说出来，我给你们解决！”
周培明和赵振华再次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里，他们都看到了同样的想法——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
如此庞大的工程，没有部里，乃至更高层面的支持，根本寸步难行。
而周部长，无疑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好，也最可靠的向上沟通的桥梁。
更关键的是，白所长既然把方案交给了他们，就意味着项目已经进入了启动阶段，向主管上级汇报，是理所应当的程序。
周培明心里瞬间有了决断。
他没有直接回答周部长的问题，而是转向自己的助理，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吩咐道：“小王，去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把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拿两份过来。”
然后，他又看向周部长的秘书，客气地说道：“这位同志，麻烦您先在外面稍等片刻，我们有些内部工作需要汇报。”
秘书看向周部长，见他点了点头，便立刻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这一下，轮到周部长发愣了。
他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让自己的顶头上司签保密协议？
这叫什么事？
他主管一机部这么多年，下属几十个研究所，上百个工厂，什么阵仗没见过，可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碰上。
“老周，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周部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
“部长，请您理解，事关重大，这是程序。”周培明的态度异常坚决。
很快，助理小王就拿着两份印着“绝密”字样的文件和一个印泥盒子走了进来。
周培明接过文件，亲自将其中一份放到了周部长面前的茶几上，又把印泥盒子打开，推了过去。
“部长，您先过目，如果您觉得没问题，就请签个字，按个手印。”
周部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盯着那份保密协议看了几秒钟，又抬眼看了看周培明和赵振华那严肃到极点的表情，心里的好奇和凝重已经压过了那丝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