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以心学展开的儒学

赵贞吉的意思很明白。

你不进入事情本身,你就不知道自己的问题,也不知道别人的问题,既不知己,又不知彼,谈何作新民?

只要你想准备,你就准备不完。

众学子陷入沉思……

这跟他们原有的观念大相径庭,可偏偏无从反驳。

赵贞吉不急着继续输出观点,假借喝茶润喉,来让学子们消化……

长久以来,先让自己美好,再去让世界美好,是所有人的认知,可今日听了赵贞吉之言……

使他们的价值观遭受到了严重冲击!

或颓丧,或不服,或愤怒,或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偏偏就无可奈何。

难道圣人的学问都错了?

难道这些年的努力都错了?

没有人能够接受!

赵贞吉放下茶杯,开始往回拉,说道:“圣人之学自然无措,诸位同学也没学错!”

众监生精神一振,一脸渴望的看向赵贞吉,急欲寻求心理安慰。

赵贞吉含笑说道:“我们以科举为例,试问,谁又准备到必然能进士及第,再去参加科举?”

“苦读耽误你们参加科举了吗?没有,参加科举耽误你们苦读了吗?也没有,参加科举的路上,学子就不学习了?更没有……”

“这何尝不是事上练,破犹豫之贼?”

“这何尝不是知行合一?”

赵贞吉说道:“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尝不是主张去私欲?”

“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独’并非指的自己,而是事,完善小事,兼济大事,这是一个句子,是一个整体……”

“孟子说的是顺序,朱夫子说的也是顺序,王阳明说的还是顺序……”

赵贞吉说道:“今日非是论对错,旨在开拓思路,朱夫子讲万物皆有理,何尝不是再讲事件本身的客观存在?这没有错,王阳明讲事上练,也没有错,哪有真正意义上完美的学说?偏用偏废才是错……”

赵贞吉没有意味的讲心学,而是以心学的方式去打开儒学,去修正孔孟学说。

且在此过程中,十分的保守、克制,主张阳明心学的同时,也对程朱理学予以肯定。

孔孟距离现在太久远了,历朝历代,诸多统治者加以‘润色’,时至如今,已然深入骨髓,没办法抽离出来了。

儒学下的意识形态不容更改,改则必崩!

只能修正,只能循序渐进的修正……

赵贞吉深知心学的恐怖,明白没有孔孟为根基的心学,只会更偏激,更狭隘。

故才以儒学展开心学,以心学展开儒学的方式来讲学。

李青很满意,非常的满意。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真正喜欢的心学展开方式……

赵贞吉并未再继续下去,而是以时间为由适可而止,让监生们去消化,去思考,去质疑……

唯有如此,才能潜移默化的改变固有观念……

改革素来艰难,思想上的改革更是触及灵魂,不能急,也没办法急。

其实,今日这堂课,赵贞吉已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事上练,以身作则点出了‘亲民’。

其实,赵贞吉口中的“大字不识,固执偏见”指的就是这些人,而他也用实际行动,展现了‘亲民’优于‘新民’的思想主张。

只是,监生们没有意识到这点。

赵贞吉也没点出这一点。

不是不想,而是觉得等到学子们自己悟出来,才更有价值。

这也是他说自己会愤怒、会傲慢的原因。

他没有愤怒,更没有傲慢,如此,只为学生悟出这一点的时候,能够心中好受一些。

给他们一种‘我有私欲’,‘赵老师一样有私欲’的感觉,以抚慰他们受伤的心灵……

李青看的明白,无比喜悦的同时,又无比的欣慰。

小云后继有人……

讲学散了场,李青和朱载壡也随之出了国子监。

一路上,朱载壡都皱着眉头,似在回味,又似在思考……

半晌,

“先生,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只能说明心学不适合你。”李青说道,“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难道不自知,就不是君子了?非也,你一遍遍的寻求突破,寻求新的‘力’,不断地试错,终结,修正,正是在事上练,正是在知中行,在行中知,在知行合一……”

李青微笑道:“心学不是什么成功法门,学与不学,会与不会,无关紧要。”

朱载壡闷闷道:“先生就是嫌我笨,懒得教我,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您就是……夏虫不可语冰。”

李青哑然失笑:“你还挺会活学活用的嘛。”

“您就说是不是吧?”

李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认真道:“你追求的没有错。”

朱载壡一时跟不上节奏,下意识道:“什么没有错?”

“新的力。”

“您是说……爆炸?”

“是的!”李青认真说道,“这条路是对的,只要你坚持走下去,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取得颠覆性的创新,做出颠覆性的产物!”

“当真?”

朱载壡精神大振,眸光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李青的肯定犹如黑暗中燃起的烛光,虽不够明亮,却让他坚定了走出黑暗的信心!

于他而言,这句话的价值,比真正读懂心学要大太多太多了。

“当真!”

李青坚定的说,“这条路线,比之蒸汽更先进,相信自己。”

朱载壡面孔涨红,呼吸急促,嘴巴张了又张,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豪言壮语,只是重重点头:“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先生。”

李青含笑颔首。

“心学的推广意义重大,今日赵贞吉的讲学,务必刊登在金陵日报上,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李青严肃道,“今后都要如此,这个非常重要,比你想象的重要,关乎大明国运,关于大明未来。”

朱载壡正色道:“先生放心,我知道轻重。”

“嗯……”李青沉吟了下,转而问道,“先前你大伯说,要在镇江、扬州、常州等地广办报刊,时下可有进展了?”

朱载壡点头道:“报刊作坊的建设已进入尾声,最迟今年底,便能正常运作。”

“如此最好……”李青吁了口气,笑道,“行了,你去忙吧,我去看看你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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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宅。

朱厚照斜倚在躺椅上,掌心摊放着鸟食,两只羽毛艳丽的雀鸟立在他手腕上,去啄他掌心的鸟食。

酥酥麻麻,跟按摩似的……

时下的他,已然没精力去管酒楼中事了,幸好儿子虽太废,孙子却是争气,朱厚照也犯不上再操心了。

朱厚照正得趣儿呢,转眼瞧见李青前来,诧异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

李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打趣道,“这就躺下了?也不行啊……”

朱厚照撇撇嘴,道:“老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这叫享受生活。”

接着,得意道:“怎么,是不是许久没有听到我的六字真言,甚是想念啊?”

李青难得没有反驳,笑了笑道:“别躺着了,走,去听曲儿去。”

“青楼还是梨园?”

“还青楼?去了你也只能干看……”李青好笑道,“起了起了,一会儿叫上李信,咱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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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去外地忙了大半天,欠六百字,马上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