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粉色的烟雾粘腻,萦绕在鼻间。
厉释天望向身后的少女，一向坚定握剑的手却有些颤抖。
他知道那只是魔宗修士形成的幻象而已。
可师父的样子,却是那么真实,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释天，你还在站在那里做什么？”
“叶怀瑾”的眉毛一挑，有些严肃地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阻止陆子凡,为乾坤门取得那件真器！”
“在这里耽搁一分，取得真器的概率就小了一分！”她的声音低沉,仿佛谆谆善诱,“乾坤门的兴衰，全都靠在你一人身上。”
这句话虽从未有人对他说过,但厉释天却知道其中的含义。
他是乾坤门的大师兄，必须要比其他人更加强大，才能为门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释天,”叶怀瑾提高了声音，眼神带着几分哀伤，“难道你要让师父失望了吗？”
周围的粉色烟雾猛然扩大，她的眼中饱含失落,在雾中的身影若隐若现。
“......师父！”
厉释天的心陡然绷紧了,他忍不住向前一步，不由自主地追寻那人的身影。
“你其实也很犹豫吧？”子书怡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发出一声轻笑,“‘绝对不会让师父失望’,这样的想法，很可能就要失败了呢。”
她的声音隐秘，仿佛心底的窃窃私语。
“去救他们吗？可他们不过是一群假仁假义之辈而已。”
“如果现在回转的话,师弟师妹们不会有一人受伤，自己也许还能留存实力，与陆子凡一战。”
不能。
......不可以。
“到底如何去做？我是乾坤门的大师兄，到底该如何去做呢？”
厉释天胸膛开始剧烈起伏，他喘息着，似是不敢再看般偏过头去，表情第一次显露出痛苦。
“释天。”叶怀瑾忽然回过头，她向前张开双手，与子书怡的声音诡异地重叠在一处。
“告诉我，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我......”
厉释天垂首走到师父身边，他似是怔住了一瞬，手指微松，天元剑已经掉于地面。
血花在空中飞溅，洇湿了衣角。
“叶怀瑾”讶然地睁大了双眼，缓缓低头，看到一枚插.进自己胸膛中的残片。
她瞳孔缩紧：“真器碎片？怎么可能......”
“厉释天，你在做什么！”
子书怡面容惊恐，在一旁发出尖锐的高喊：“弑师之举，罪同逆反！”
“你难道想忘记自己的师父吗？忘记掉乾坤门里的一切？”
“不。”厉释天抬起头，声音冰冷。
“你不是我的记忆，也不是我的师父。”
子书怡连连后退，骇然道：“怎么会......你怎么会看破我的幻术！”
少年的手上微微用力，天元剑的残片又没入到躯体几分。
“叶怀瑾”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面容几经变换，最终化为一个琼目高鼻，杏脸桃腮的女子身影。
不远处，子书怡的幻影崩然碎裂。
幻姑的口鼻处不断涌出血液，她张了张嘴，眼中满是不甘：“你......为什么？”
她的幻术可以抽离记忆，变换出修士最重要的人。
即使已经被勘破，修士却也因为不愿忘掉珍贵的记忆，放弃与自己交手，最终被幻境杀死。
为了能让厉释天更加信服，这一次她没有使用记忆幻境，反而将自己化为叶怀瑾。
却没想到，他真的能够亲手弑去师父！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记忆。”
厉释天淡淡道，将带血的残片从幻姑身上一点一点抽出。
“因为记忆里的师父，是绝不会对我说出那句话的。”
“‘乾坤门的兴衰，全都靠在你一人身上’。”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师父怎么可能会对我说呢？”
“明明她自己......才是承担了一切的人吧。”
幻姑的身体渐渐崩裂，化作一道云烟。
粉色的烟雾陡然消散，四周天穹为之一清。
厉释天站于原地，汹涌的心境也渐渐趋于平和。
他垂首看向手中的残片，其上的剑铭残缺，只刻着一个古朴的“天”字。
若没有这块从万兵阁中取出的天元剑残片，他也未必能够一举破开魔宗修士的护体灵光。
翻手收回残片，厉释天的眼神锐利，目光微微一扫，望向太液池，确定自己的方位。
随后便纵身化为一道剑光，向着东方掠去！
......
与此同时，太液池西八百里。
枭连城正站在一只巨鹰的背上，旁边是面容格外肃穆的冥骨道人。
他对着前方打了一个稽首，道：“莫真人、柳真人。”
莫离拨弄手上指环，微微一笑：“枭真人这是想把我们师兄弟三人分开，而后逐个击破了？”
柳无霜面无表情，他眯了眯眼睛，把游移的目光停留在冥骨道人的身上。
“正是。”
枭连城被人窥破计谋，丝毫不觉羞愧，摇摇手中羽扇：“贵派厉真人的飞剑锋利，只能出奇谋破之。”
听到此言，莫离的心中一动。
魔宗早就对乾坤门前来有所准备，针对他们师兄弟的特点，安排了不同的修士应对。
但他却丝毫不担忧大师兄那边的状况，十指牵动，牵机线不断从中戒指中涌出。
“莫真人，我心中一直有一事，还请真人为我解惑。”
枭连城没有动作，仍高站于鹰背。
他凝视着莫离的双眼，悠悠道：“莫真人与厉真人年纪相仿， 修为也相同， 可偏偏神州的声名不如厉真人显赫，这是为什么？”
“声名？”莫离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声名于我何加焉？”
“非也。”枭连城一声轻叹，似是对他极为担忧，“在我看来，莫真人无论修为还是天赋，都与厉释天不分伯仲。”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他比莫真人入门更早，占了一个大师兄的名头而已。”
“莫真人素有运筹帷幄之能，枭某佩服，玄黄小会一役，也举世皆惊。”
枭连城一躬身，语气遗憾：“可是真人，难道就甘愿这一生都于居人下吗？”
他这话一经说出，便注视着对面人的表情。
夜鸮之眼下，枭连城满意地看到牵机线忽然停于空中，莫离的笑容随之凝固了一瞬。
这世间上有真正的师兄弟情谊吗？自然是有。
可若是一个天赋、修为均与兄长相同的修士，却始终因为辈分问题而落于人后呢？
枭连城在妖族大帐中见过不少这样的人。
明明是优秀的次子，无论做到何等地步，却都无法与长兄一样，继承部落。
这些积累而成的愤懑就像是一粒种子，十年、百年......终究会破土而出，酿出苦果。
他看准的......就是这样的一瞬！
只要道心出现一丝动摇，枭部秘法便可一举破之！
“枭真人言外之意，我却不太清楚。”
莫离的神色依旧平和，却透露出些许难以捉摸之色，颔首道：“还请直言。”
“枭某的意思是，若乾坤门现在回转......妖族、魔宗均愿助真人一臂之力，取得日后乾坤门掌门之位！”
枭连城眼神含笑：“莫真人是个聪明人。想必乾坤门在您手下执掌，会比厉释天更好，必定有望超过玉虚昆仑。”
此非枭连城违心之言，而是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相比厉释天，他更喜欢莫离这样的聪明人。
可惜聪明人，大多都活不长久。
他紧紧地盯着莫离，在说出“掌门之位”四字后，其瞳孔明显缩紧了一瞬。
是震惊，还是渴望，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乾坤门如今位处天级十九，这样一个宗门的掌门之位，就算是再光风霁月的修士，心中都会有一瞬间的动摇。
“我......”
莫离迟疑道：“枭真人是说，若我带领乾坤门弟子回转，你就会帮我除掉大师兄？”
“没错。”枭连城含笑点头，继续添加筹码，“方外界内，生死有命，就算魔宗出手，贵派叶掌门也不会知晓其中奥秘。”
“原来如此。”
莫离若有所思，随即一指旁边的师弟：“可枭真人之语，三师弟也已经全部听到了，莫非也要杀他灭口不成？”
柳无霜：？
他蹙眉扭头，神色古怪地打量二师兄一眼。
“莫真人放心。”此时，在旁边久久不言的冥骨道人突然发声，嘶哑道，“对付柳真人一个，我两道自有手段。”
“贵部已把生前身后一应事物都准备好，我再不应下，就是却之不恭了。”
莫离思忖片刻，而后微微一笑：“想必用来对付三师弟的那个手段，就是贵部水帐妖王吧。”
“这位妖王的真身是否是天妖血脉，”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漫不经心，“......还是与三师弟同出一族？”
话音落尽，轮到枭连城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不成，在斗剑大会之前与乾坤门的那次相遇，就已经让他心生端倪？
“三师弟，你怎么看？”莫离扭头问柳无霜，声音诚恳。
“......唔。”
柳无霜舔了舔口腔中的牙齿，昳丽的面容上满是不耐，评价道：“废话、太多。”
“枭真人，你看，我们师兄弟都不喜欢与聪明人说话。”莫离无奈地对枭连城一摊手，眸光锋锐。
“因为聪明人......都喜欢把别人当成傻瓜！”
空气中忽地响起急促的弦响，无数银色丝线倏尔组成数张巨网，向着枭、冥两人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