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184章

 何敬今年三十三岁,身边只有何夫人一个,妾室通房俱无。外人一说起来,个个都夸他洁身自好。

 何家的家境逐渐日落西山,家中的下人也少,因此何夫人很多时候都要亲自动手干活,比如父子俩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全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何夫人的容貌自然比不上年轻的柳婉宁,柳婉宁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身皮子养得细若白瓷。

 何敬自诩是个正人君子,这一刻,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在心里把妻子和儿媳妇的触感比较了一番。

 柳婉宁上一世活到46岁才在后院郁郁而终,真论起年龄来,其实她比何敬大得多。

 何敬从小在书本上用功,因此为人方面并不十分世故圆?????滑,还做不到把内心的想法完全隐藏起来。

 他的脸色忽红忽白,柳婉宁见状便猜了个七七八八,当即抿唇一笑:“公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哦。”何敬像个木偶似的,呆呆的在饭桌前坐下来。

 柳婉宁也不点破,站在他旁边,拿起筷子殷勤布菜。

 何敬心里很乱,一时觉得自己可耻,一时又忍不住回味起来。他想叫儿媳妇也坐下来一起吃,又觉得这样不好,传出去不像个样子。一会儿又觉得应该立刻叫她离开,哪有公媳单独在一间屋子里相处的。

 可是,儿媳妇看起来乖巧又懂事,人家正在孝顺自己呢,一时间赶人的话又说不出口。

 这一顿饭,何敬吃得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饭,正想放下筷子,柳婉宁又替他添了半碗米饭,柔声劝道:“多吃些。少爷吉人天相,很快就会回来了。您不好好吃饭,身子若是垮了,我又该指望谁去?”

 何敬闻言,吓得险些将手里的筷子摔了。

 到底他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点阅历在身上,才堪堪稳住了自己。

 他木然地吃着饭菜,明白不能再叫儿媳妇继续呆在这里了,可是一抬头,只见柳婉宁俏脸上含着笑,一双极好看的杏眼正盯着他。那双眼睛里仿佛有光,就好像他是她的天,充满了温柔眷恋与依赖,以及……爱慕。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神了,也就是刚成亲那一年,他的妻子时常这样看他。第二年儿子出生,妻子便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儿子身上。

 他以为自己是不介意的,毕竟他身上最重要的责任便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身为一个男人,他的内心还是很期待被女子这样望着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羞愧得食不下咽。

 何敬放下筷子,起身淡淡道:“我吃好了,你赶紧走吧。”

 他没有看她,也不敢看她,径直走向了窗前的矮榻。他打算躺一会儿,好好反省一下。

 柳婉宁眼珠一转。她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此时若不能更进一步,回头等何敬为了所谓的名声而硬起心肠,那时就更困难了。

 她走到榻前,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正陷入自责的何敬压根就没注意到。

 “公爹可是对我安排的饭食不满意?”

 柳婉宁的嗓音又轻又柔,却像一个炸|雷似的落入何敬的耳朵里。

 他唬了一大跳,扭头看过来,只见柳婉宁的眼眶微微发红,隐含水迹,委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何敬慌了手脚,他最见不得女人哭,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入手,一时间满脸急色,偏偏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

 “是我想得不够周到,下回一定安排公爹更爱吃的菜。”柳婉宁在眼泪落下来的前一秒转过身,抬脚欲走。

 何敬眼尖瞧见了,脱口而出道:“没有,你很好。”

 “是吗?”

 柳婉宁转过身来,一脸欣喜。

 她似乎高兴坏了,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半步。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踩到了裙摆,只见她身子一歪,然后就朝着矮榻摔了过去。

 何敬:“……”

 推开是不可能推的,伸手接住似乎也不太好。于是,在何敬的纠结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跌倒在自己身上。

 轻轻的,软软的,像一朵白云落入怀中,还带着沁人心脾的女儿香气。

 何敬仿佛喝醉了一般,手脚都不能动弹。他的心跳快得如同在擂鼓,脑子里一片混沌,连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都没察觉到。

 柳婉宁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只觉得异常满足。

 她也没有动,假装自己羞得不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何敬最先回过神,他伸出手想把倒在自己身上的儿媳妇给推开。哪知这时,柳婉宁也动了。

 原本应该落在她肩头的手,结果却摸到了她高耸柔软的长辈。

 两人再次被定住,面面相觑。

 这次还是何敬最先回过神,他这回什么都顾不得了,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

 不能继续下去了,如果让人看到,老何家的名声就要完蛋了,到那时他只能找根绳子自尽。

 奈何柳婉宁不肯放过他,她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胡说!你给我闭嘴!”何敬大声地吼道,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她是他的儿媳妇啊,她才嫁进来几天啊!

 “我没有胡说。”柳婉宁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你怕是不记得了,以前我们在街上遇见过的。”

 她的眼泪全都砸到了他的手背上,烫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脑子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些天,他总会在街上撞见一名女子。出于守礼,他从未看她的脸。

 “那时我便喜欢上你了,只可惜你从不和我说话,也不肯抬头看我一眼。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

 她一边低声诉说自己的情意,一边哭得抽抽搭搭的,就好像枝头淋雨的娇花,十分惹人怜惜。

 何敬心中一痛,仅剩的理智使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一味沉默着。

 对于柳婉宁来说,对方没有愤怒地拂袖而去,这就算她赢了。

 这次过后,何敬便有意躲着她。可何夫人一心念经祈福,不管家事,柳婉宁手里大把银子,很快就将下人们收买到自己这一边,何敬实在躲不过,只好离开家,去外面的茶楼坐着消磨时间。

 他想过要不然干脆去寻找儿子算了,反正这个家里也呆不得。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并不擅长爬山涉水,非要去了,也只是给别人增加负担。

 他已经拿出银子,请大家帮忙寻找儿子。那些人个个身材结实,孔武有力,其中不少人是乡下的庄稼汉,他只需耐心在家等待消息便可。

 他没想到的是,他都躲到茶楼里了,柳婉宁竟然都敢找来。

 柳婉宁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绝不叫自己这一辈子白过。她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确实把何敬给震住了。

 同时,何敬也被她这样热烈的感情给打动了。

 柳婉宁依恋他,爱慕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她既年轻,又生得妖娆妩媚,随随便便一个眼波扫过来,何敬就招架不住。

 他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想不起生死不明的儿子,也想不起在佛祖前念经的妻子,就连道德和伦|理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何夫人也不是一天12个时辰都在念经的,每到傍晚,她便从佛像前站起身,然后派人去前院问丈夫一声,今天有儿子的下落了吗?

 每到这时,何敬才会从男|欢|女|爱中回过神,然后情绪低落。

 柳婉宁心里暗恨这个老女人实在太煞风景,一边娇滴滴地安慰何敬:“不要紧,就算少爷找不回来了,那也是他的命。我还年轻,能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有儿有女,到时候光是取名就够你忙的。”

 何敬一想到儿女成群的场景,不由地微笑起来,甚至已经在思考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

 何田拄着用树枝做成的拐杖,沿着河流一路往下走,饿了就啃几个枝头的野果,又酸又涩,口感非常不好,但胜在能哄哄肚子。

 他拖着伤腿,咬牙忍住疼痛,花了一天的时间,总算离开原位置很远了,并进入了河道的一条支流。

 又走了一阵子,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他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正琢磨今晚要在哪里过夜,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

 何田弯腰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握在手里,紧紧盯着那里。如果是小型动物,他还能搏一搏。如果是大型的,那他就只能跳河自保了。

 不多时,树枝被分开,一名猎人装扮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他左手拎着一只野兔,右手握着一把大砍刀。他很吃惊,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身穿长袍的读书人。

 “你……是出了什么意外吗?”他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贸然靠近,似乎是怕吓倒何田。

 何田看他虽然肤色黝黑,粗手大脚,可眼神却清亮正气,顿时放下了戒备心,忙回道:“回家途中马车翻了,我从上面摔下来,又被河水冲出去很远……”

 他还没说完,猎人就发现了他受伤的腿,赶紧丢下砍刀,大步走过来:“这里很少有人来,幸好我今天绕了一下,想看看陷阱里有没有收获。换成平时,我半个月才过来一次的。你的腿很疼吧?来,我背你出去。”

 “多谢。等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何田也没推辞,他的脚踝又肿又痛,就算扶着走也快不到哪里去。况且天就要黑了,不能再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