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158章

 杨大凤准备了四样菜。

 她从自家菜地里拔了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菜杆用来炒肉,剩下的菜叶子单独炒了一盘素菜,又烧了一条鱼,还有一盘油炸花生米,用来下酒正好。

 这样的一顿饭对乡户人家来说算是极好的,能赶得上年夜饭了。

 张家一直节衣缩食供张修文读书,日子并不是很宽裕,家里吃肉的次数也不多。因此,见到这一桌菜,张修文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这时,二房的饭菜也做好了,桃雨手里端着满满一盆炖排骨,从厨房出来,往吃饭的堂屋走。初夏跟在她后面,手里端着一大碗堆得直冒尖的红烧肉,那肉块大小适中,烧得油光发亮。

 张修文眼神好,门又是敞开着的,他看得清清楚楚。

 和二房的伙食相比,大房这一桌菜就有些不够看了。他忍不住想,要是二房能把菜端过来大家一起吃,那才好呢。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愧对何家二房,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好了。

 “吃,赶紧吃。”何兴旺热情地对女婿说道。

 大房开始用午饭了,二房的气氛比他们更好,因为这边的菜量很大,每个人敞开了吃都吃不完。

 吃饭前,何田先给阿宝拔了一碗饭菜,排骨和红烧肉堆得满满的,二房的人对此都没意见。

 大房那边吃完饭,杨大凤在厨房洗碗,何谷蕊站在旁边陪她说话。

 “娘,桃雨头上那根簪子哪来的?”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终于找到机会问一问了。

 “我哪知道?”杨大凤想了想,“多半是二房的人气不过你抢走了他们的好女婿,打肿脸充胖子,买根簪子回来充脸面呗。”

 何谷蕊不太相信,拧着眉头:“不可能吧?这可不便宜。”

 杨大凤幸灾乐祸地笑道:“你管她呢,反正没花咱们的钱。也是,人家现在不用供读书人了,手里的分家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啊,将来没饭吃可别借到我头上。”

 “对了,你婆家人待你怎么样?”

 “挺好的,这两天修文一直缠着我。”何谷蕊前世嫁过人的,说起这种事实在装不出来羞涩,于是便垂着头。

 杨大凤只当她在害羞,便笑道:“这样好,最要紧的便是抓住男人的心。若是能早些怀上,那就更好了。”

 事实上,张修文一朝开荤,满脑子都是夫妻间的那些事。再加上何谷蕊放得开,比一般姑娘大胆多了,勾得张修文这几日连书本都没摸过。

 张父张母早就对她不满了,只是碍于儿子刚成亲,不好说而已。

 何谷蕊不傻,也看出公婆对自己有些不满,不过她不在乎。就像她娘说的,只要能紧紧抓住丈夫的心,公婆那边自有丈夫出面去应付。

 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再也不想像前世那样憋屈,她要在丈夫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再也不要排在任何人的后面。

 想到这儿,何谷蕊便问:“娘,上回给桃雨说亲的事如何了?”

 她还是想把堂妹嫁给自己上辈子的男人,让她也感受一下自己曾经受过的苦。所谓有苦同当,这才叫亲姐妹呢!

 “别提了,你婶子不同意,当场就摆脸色给我看。”杨大凤洗干净碗,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错过实在可惜。小婶只是一时想不通,娘,你多提几次,慢慢的她就能想明白,知道你是为了她们好。”

 杨大凤并不想揽下这件事,二房的桃雨嫁得好不好关她屁事。她巴不得侄女嫁得差一些,可千万不能把自己的女儿给比下去了。

 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如今女儿嫁给了张修文,将来指定出头人地。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张修文,即便有,人家也会嫌弃桃雨是个退过亲的。

 “行行,我记下了。你呀,还是那么好心,我只怕人家不肯领你这份情呢。”杨大凤充满优越感地说道。

 何谷蕊抿嘴一笑,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直到半下午时分,张修文才领着何谷蕊回家去。临走前,他还想来给何田问安,何田没开门,连应都没应一声。

 “爹可能下地去干活了。”何兴旺讪笑着解释道,一面送他们出去。

 张修文面上依旧含着笑,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介意的。

 何谷蕊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快些走吧,回家迟了爹娘会担心。”

 张修文正是跟她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妻子一撒娇,他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立刻扇着翅膀飞走了。

 何兴旺夫妻俩站在院门口,目送女儿女婿走远,等回到屋,关上门就开始骂何田和二房的人不给他们面子。

 他俩把声音压得极低,二房的人确实没听见,但何田耳聪目明,听得真真的,在心里又给他们记了一笔。

 回门的热闹刚刚散去,何兴旺两口子又开始琢磨送儿子去读书的事情。

 众所周知,读书是一件很费银子的事,尤其书本和笔墨纸砚,是一笔不菲的开销。何兴旺摸着下巴说道:“反正二弟也不读了,他那里肯定还剩下不少,我去要过来,正好给咱们儿子用。”

 杨大?????凤心里不太乐意。

 她儿子那么聪明,凭什么要用小叔子剩下来的旧东西?小叔子读那么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多半身上是有些霉运的。用他剩下的东西,也不嫌晦气!

 何兴旺叹了口气,扳着指头算自家还剩下多少钱。

 分家时得了七两半的银子,谷蕊出嫁花了一两多来置办嫁妆,主要是一床喜被和几身新衣裳。这样的嫁妆在乡下来说算是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落于人后。

 幸好女儿有本事,把张修文迷得神魂颠倒,硬是想办法给她弄来一根金簪,这样就体面多了。

 学堂所有的花费,一年约摸要二两银子,他手里剩下的这点可供不了永昌几年,还是要努力干活啊。

 杨大凤听着丈夫在那里自言自语了一通,最终还是穷鬼战胜了晦气鬼,点头道:“那你赶紧去问问小叔子,要是去得晚了,他给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何兴旺抬脚就去了,何明杰抱歉地对他说:“大哥,你来晚了,我已经给爹了。”

 “爹拿着干嘛,他又没用,我去找他要。”何兴旺眉头一皱,说完转身就走。

 “大哥,你别去了,爹有用的。”

 何兴旺不理会,只当是二弟自私,自己用不着的东西都舍不得给侄儿用。

 何兴旺大步来到何田的屋子,开口要这些东西。何田摆摆手:“不给。过几日你二弟就要陪我去先生那里报名,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读书,然后下场考科举。”

 何兴旺一听,顿时眼睛瞪得像鸡蛋那么大。

 何田一脸深沉道:“我们这个家,指望你们两兄弟是不行的了。靠人不如靠己,我自己去,我就不信我读不出个名堂来!”

 何田没打算把这事瞒着,因为瞒也瞒不住。

 何兴旺这时候才回过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拍着大腿,痛惜地大叫起来:“爹啊,你老糊涂了啊!”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读书,那不是白白糟蹋银子吗?说句难听的,你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与其把银子糟蹋了,爹你还不如供我家永昌呢!他年纪小,人又聪明,指定能在爹你闭眼前考出个功名。”

 何田脱下鞋,就要去打他嘴巴。

 何兴旺一边躲一边辩解:“我虽然说话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啊。爹,你可不能因此打我!”

 何兴旺年轻力壮,躲得还算灵活,他本以为爹一个老头子,肯定打不着自己。没想到何田这些天已经将这具身体蕴养得差不多,虽然外表看着还是四十多岁的样貌,内里已经和年轻人无异了。

 何田抽冷子,一鞋底拍到何兴旺的嘴巴上,怒骂道:“你个不孝子,居然还敢咒我!”

 何兴旺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打个正着,而且老爹的手劲儿真大啊。他捂着被打得发麻的嘴巴,用控诉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何田。

 他倒是想怒愤,可是他又不敢。

 毕竟老子打儿子是天经地义,说出去都没人可怜他,只会嘲笑他女儿都出嫁了还要挨老爹的揍。

 何田慢悠悠地把鞋穿好,说道:“我打你是因为你嘴巴太臭,该打。再说了,我去读书又没花你的钱,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还不快滚!”

 大房子一家子都是白眼狼,何田凭什么把东西让给他们?

 何兴旺捂着嘴走了,来到院子里,便觉得牙根隐隐做痛。他这才松开手,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里面竟然有一颗大牙。

 他爹竟然把他的大牙给打掉了!

 何兴旺又恨又气,扭过头阴沉沉地看了一眼何田的屋子,然后才回了自己屋。

 杨大凤见自家男人神色有些不对,忙问怎么了。

 何兴旺舔了舔嘴巴里缺了一颗大牙的牙洞,黑着脸道:“被我爹打了一巴掌。”

 他没好意思说是用鞋底扇的。

 杨大凤心头一惊,想仔细问问,又怕触了男人的霉头,于是只道:“书本拿回来了吗?”

 “拿什么拿,我爹说了,他也要去读书!”何兴旺恨声道。

 杨大凤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如同白日见了鬼:“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