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伏击

贾环三言两语便平息了众怒,并燃起大家向女真人复仇的熊熊怒火,看似简单,但这种举重若轻,化不利为有利的煽动能力,显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必须拥有冷静灵活的头脑,敏捷的口才,还有一颗沉稳的大心脏。

吴三桂向来自诩不凡,但自问也没有这种随机应变之才,偏偏贾环才十五岁,而绝大部份人在十五岁时还是个懵懂少年呢。

吴三桂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偏生也是个天生早慧,且不甘人后之人,他有勇有谋,上次成功救出被困十三山中的数万难民,让他声名鹊起,从一名游击将军晋升为参将,自信心也为此爆棚,颇有点“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意思。

所以,吴三桂虽然在贾环面前毕恭毕敬,但内心其实对这个比自己小半轮的环三爷是不太服气的,但是,这刹那间,吴三桂心中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佩服、失落,还是妒忌,总之,就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恐怕很难及得上贾环了。

“吴参将!”贾环连叫两声,吴三桂才在内心纠结中回过神来,凛然上前道:“末将在!”

贾环奇怪地瞥了吴三桂一眼,吩咐道:“安排人手负责善后事宜,凡有丧命建奴刀下的百姓,发给丧葬费和抚恤,每人十两银子,伤者发给五两。”

吴三桂迟疑道:“贾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朝廷没有抚恤百姓的先例,也无这项公帤支出。”

“那便先由公账垫付,此后再从本官的奉禄上扣除吧!”贾环淡然道。

吴三桂愕了一下,肃然道:“是!”

此时此刻,在场的辽兵辽将望向贾环的目光都明显变了,那些村民更是感激得跪下便拜。

倒不是贾环故意作秀收买民心,而是女真人趁着农忙来滋扰掠杀,分明是想破坏宁远一带的春耕,这个时候必须安抚鼓舞百姓,否则百姓一旦恐慌逃离,那么宁远城的根基便没了,很难长久维持下去。

当然,花一千几百两银子就能安抚百姓,还能收买人心,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说实话,贾环现在并不缺钱,光是去年的蜂窝煤分红便到手近万两。

这时贾环又杀气腾腾地命道:“祖总兵,今日负责值守烽火台的人,全部鞭笞五十下,下次再有建奴潜入而不举烟示警者,立斩不饶!”

祖天寿凛然应诺,立即派人执刑,从连山城到宁远城,沿途十二座烽火瞭望台的值守军卒,全部着实鞭笞五十下,打得是皮开肉烂,当场打死二人。

从此以后,值守烽火台的军卒都长了记性,不敢再有半分懈怠,日夜打醒十二分精神监视锦州方向的动静,一旦发现来敌,立即点燃烽火示警,田间劳作的百姓见到烽烟腾起,马上躲回各自村寨的雕堡里。

此后的日子,建奴骑兵几乎每天都前来侵扰,或三五成群,甚至是单刀匹马跑到宁远城下耀武扬威,十分之嚣张,但是城中的大晋守军似乎并无意出城觅战,只放任建奴骑兵横行乡间。

…………

锦州城中,多尔衮闻报说,宁远城中的晋军竟然对来犯的大金骑兵不理不睬,不由暗暗奇怪,贾环这小子竟然躲起来当缩头乌龟,莫非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多尔衮此人勇而多谋,不像二贝勒可敏那般鲁莽,再加上曾经与贾环交过手,深知贾环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把麾下将领岳托召来耳提面命,令他小心行事。

话说这个岳托正是多尔衮旗下的一名牛录额真,负责滋扰宁远周边,破坏对方的春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金兵的编制是300人为一牛录,首领叫牛录额真,五个牛录为甲喇,首领叫甲喇额真,五个甲喇为一固山(即一旗7500人),首领叫固山额真。

话说这个岳托正是一名统率300人的牛录额真,算是中层将领,平时作战勇猛,所以深得多尔衮这个旗主器重,不过,岳托显然不把多尔衮的提醒当回事,依旧跟往常那般,每天派出三百骑滋扰宁远周边,恐吓那里的百姓,让他们不敢下田劳作。

这一日,岳托更是亲自带队前往,三百女真骑兵沿着官道,从锦州方向直扑宁远城,也不刻意隐瞒形迹,所以刚抵近宁远东边二十余里的连山城附近时,城头上示警的烽烟便燃起了。

岳托也不当一回事,三百骑兵直接便从连山城外驰过。正所谓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女真骑兵的战力本来雄甲天下,而且这些年以来,晋军都被打怕了,一见到女真骑兵便望风而逃,所以女真骑兵心理上的优势是极明显的,也因此膨胀得厉害。

岳托此刻亲率三百女真骑兵,自然认为晋军不敢出城正缨其锋,所以过了连山城后,又跟往常一般,将三百骑拆分十骑一组,由什长率领,四处搞破坏去。

由于在田间劳作的百姓早就看到烽烟躲回堡垒中了,所以田间地头见不到一个人影,于是女真骑兵便纵马践踏青苗泄愤。

“嘿嘿,咱们日日来破坏,城中的晋狗连屁都不带放一个,可见早就吓破了胆,贝勒爷还提醒我要小心呢,简直多虑了!”岳托得意洋洋地想道。

又率着三十骑亲随来到宁远城下,站在宽达十多米的壕沟前,对着城头大声嘲笑道:“城上的晋国人听好了,你们尽管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吧,老子天天来,非把你们的麦田都糟塌了,等秋收的时候,老子还来帮你们收割,你们等着吃西北风吧……不,等着吃屎吧!哈哈!”

岳托手下的三十骑也跟着哈哈狂笑,城头上的守军无不怒目而视。

岳托嘲笑辱骂了一阵子,这才得意洋洋而去,城头上,一众守将均是怒不可竭,纷纷向贾环请战道:“东虏贼子欺人太甚了,贾大人,动手吧!”

贾环却淡定地道:“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且让他再多活半天又如何。”

贾环说着眼底寒芒一闪,他已经布局多日,之所以一直没有发动,自然是想麻痹对方,如今看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旁边的总兵祖天寿却有点担心地道:“贾大人,咱们的骑兵才操练了几个月,只怕还不是建奴骑兵的对手,就怕损失会有点大。”

贾环淡道:“损失是在所难免的,但正如虎子所讲,真刀真枪的搏杀才是最好的操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经过血与火的生死磨炼,咱们的关宁铁骑才能迅速成长起来。”

祖天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点儿肉痛,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挑选好一千五百名符合要求的骑兵苗子,全是二十五岁以下的辽人棒小伙,而且战马更是高达八十两一匹,每折一骑都是极大的损失啊。

且说那岳托,一路催马在麦田上践踏,还嫌不够过瘾,竟然下令攻打一处村寨,说来倒巧,这处村寨恰好正是石壕寨。

上次石壕寨被屠杀了二十多名村民,活着的村民们正是同仇敌忾,人人抄起武器拼死守护寨门。

岳托率着三十骑攻打了片刻,未能攻破寨门,不禁大为光火,于是便下令放火焚烧寨门,同时召来更多的女真骑兵,大约五十骑左右。

那些女真骑兵倒是随身携带了火油,将火油泼在寨门上点燃,瞬间烈焰腾空。

“哈哈,还烧不死你们这帮贱民!”岳托得意洋洋地呸了一口。

一众女真骑兵也手握腰刀,面露狞笑,只等寨门烧毁便冲进去奸淫掳掠。这段时间一个人都没逮着,光是破坏麦田,一点也不过瘾,而且又没好处捞,今日终于可以开斋了。

然而正当一众女真骑兵皆是跃跃欲试之际,熊熊燃烧的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众女真骑兵均愕了一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爆豆般的枪声随即响起,数不清的铅弹夹杂着利箭呼啸而出。

那些女真骑兵正等着开荤呢,哪料到会有这一出,当场被割麦子般倒下了一茬,牛录额真岳托由于在后面,倒是逃过了一劫,不过也大吃一惊。

这时,一波枪林箭雨后,寨中传来轰隆的马蹄声,一队约二十骑的骑兵从里面冲杀出来,为首者身量高大,如同一座小山般,手握一根镔铁棍,仿似那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呼的一棒便将一名女真骑兵的脑袋砸碎。

嘭……卡嚓!

但见那女真骑兵的脑袋像西瓜一般爆开,红的白的飞溅开去,脖子至下全被砸得缩进了胸腔里,胯下的战马悲啸一声,竟被这磅礴的力量压得失蹄跪地。

啧啧,这惊天一棒不仅把其他女真骑兵给惊呆了,也把跟在后面冲出来的大晋骑兵给看傻了眼,我的乖乖,虎爷这也太猛了!

没错,这名使镔铁棍的猛将不是别个,正是铁虎,这次他负责率着二十骑埋伏在石壕寨中,本打算等宁远城头上发信号,然后冲出来袭击那些搞破坏的女真游骑的,岂料那岳托破坏麦田不嫌过瘾,竟然集结人手攻打石壕寨,倒正撞到他枪口下了。

眼看寨门被烧,铁虎也不等发动的信号,提前打开寨门便冲杀出来,倾刻打了女真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弟兄们,为乡亲们报仇雪恨,杀啊!”铁虎狞声咆哮一声,纵马而上,一根镔铁棍大开大磕,左冲右杀,当真是势不可挡。

身后那二十名晋军骑兵都是新兵蛋子,有的才训练了一个月,最长的也就三个月而已,本来都有点胆怯,但见虎爷如此威猛,无不大受鼓舞,热血上涌,均咆哮着冲杀上前,挥刀一阵猛杀。

要知道这些新兵都是土生土长的辽人子弟,家园被毁,族人被杀,此刻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冲杀起来格外卖力,再加上那些女真骑兵不备,首先被射杀一波,此时竟被打乱了阵脚,一路节节后退。

不过女真骑兵的战力也不是吹的,很快便稳住阵脚反击,晋军这边的伤亡猛增,饶是铁虎勇猛无匹,但在战场上,个人的能力纵够是有限的。

正感吃力之际,宁远城头上的发动信号终于升起了,埋伏在周边各村寨的晋军骑兵蜂拥杀出,二十骑为组,各自追杀田间搞破的的女真骑兵。

“杀呀!”满桂这小子骑射功夫确实了得,率着二十骑新兵猛冲猛打过来,箭射刀砍,很快便击杀数名女真骑兵。

“好小子,来得好!”铁虎大赞,更是奋起神威。

这时,更多的晋军骑兵小队杀到,岳托这时才意识到中计了,当下也无心恋战,一声呼啸冲出包围,召集部下便往锦州方向急急撤退。

“杀!杀!”一众新兵蛋见到敌人退却,无不胆气更壮,纷纷纵马追杀,枪声弦响,此起彼伏。

很快,部份女真骑兵被缠住陷入了重围,但约有一半以上的女真骑兵仗着骑术精湛冲了出去,往锦州方向落荒而逃。

此时,宁远城城门大开,祖天寿率着步兵杀出,加入了战斗,被缠住的近百骑女真骑兵被团团包围,左冲右突均无法冲出,最后全部饮恨。

“万胜!万胜!”宁远城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那些躲在村寨里的百姓也纷纷走出家门,一个个吐气扬眉。

再说那牛录额真岳托,率着约莫一百六十骑仓皇逃离,正是又惊又怕,又怕又怒,又怒又悔,大意了,都怪自己不听贝勒爷的忠告,才招致今日之败,妈的,那贾环果然狡猾!!

轰……

正当岳托后悔之际,前方突然一声炮响,一支人马竟拦住了去路。

岳托又是一惊,定神望去,只见前方数百米外有一支骑兵拦在道中,约莫三百骑左右,前锋五十骑均持火枪,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往这边指来。

岳托眼见对方只有三百骑,竟然又惊又喜,对于晋军骑兵的战力他了如指掌,也是鄙视的,刚才之所以败退,主要是中了埋伏,人手过于分散,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对面冲锋,他甚至有信心只率五十骑便冲垮对方的三百骑,更何自己麾下还有一百六十骑!

所以岳托厉笑一声,下令向着拦路的晋军骑兵发起了冲锋,准备屠光对方找回场子。

而对面拦路的晋军骑兵正是吴三桂和石头所率领的,眼见女真骑兵冲锋的威势,二人都不禁头皮发麻,那些新兵更是心脏扑通乱跳,胯下战马一阵骚动。

吴三桂拨刀在手,硬着头皮大喝:“预备!”

战阵前方的五十名火枪兵,立即手按板机瞄准,紧张地盯着前方,而他们手中所拿的,正是第一批新鲜出炉的膛线遂发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