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3章 饕餮法则

  山洞一旁的小角落里,墨画找了块空地,画了炙火阵,点了火,正给大老虎烤肉吃。

  火苗舔着嫩肉,滋滋冒油。

  大老虎在一旁流着哈喇子,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烤肉,神情十分专注。

  待肉有七分熟的时候,大老虎嗷呜一声,提醒墨画:

  “烤好了!”

  墨画便停了火,将烤肉“上贡”给了大老虎。

  美味面前,大老虎一点也不怕烫,三下五除二,便将整块烤肉,囫囵吞进了嘴里,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乎十分享受。

  大老虎接受了墨画的“供品”,心中对墨画离别一年多都不来看它的怨念,也随着这烤肉的香味消散了。

  大老虎这才算是正式“原谅”了墨画。

  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只要墨画烤肉给它吃。

  软饭也没有墨画烤的肉好吃。

  尽管墨画烤的“肉”,本身就是大老虎讨来的软饭。

  看大老虎吃得香甜,墨画竟也忍不住有点馋,他好奇地切了一小块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当然,他不是妖兽,不敢吃七分熟的。

  他吃的是十分熟的,肉质没那么嫩,但至少不带血,妖气焚烤得干净,焦香味也更浓些,入口又软又鲜又香。

  墨画有些震惊。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的“妖肉”。

  这妖肉鲜美得,几乎可以与灵兽肉媲美了,但又有灵兽所不具备的一丝野性和韧性,还有一丝丝淡淡妖气,平添一股特别的风味。

  “果然……还是三品妖兽会吃……”

  三品金丹虎妖的“血肉仓库”里,竟有这么好的肉类,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肉。

  墨画忍不住回头,看向洞穴的更深处。

  更深处的山洞里,栖息着那只凶猛的三品吊睛玄虎。

  此时山洞阴森森,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栖身,更何况还是一头三品母老虎?

  墨画心里清楚,这母老虎,是看在大老虎的面子上,才没为难自己。

  但大老虎的面子,也不知能管用多久。

  因此墨画烤肉的时候,离得那三品母老虎远远的,免得这三品凶虎,一时按捺不住凶性,想“吃”了自己。

  但与此同时,墨画心中也是疑惑重重。

  这是二品山界,这只三品……虽然不知具体境界,但看着妖气,还有那股吞云吐雾的气势,便不同凡响的吊睛母老虎,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栖身?

  它从不可能,是特意来找大老虎的吧?

  还有,其他那些母老虎呢?

  它们也不会是特意送上门来,让大老虎“吃软饭”的吧?

  墨画神情有些微妙,对大老虎竟生出了“敬佩”,但同时心中也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大老虎,能吃到软饭?

  甚至还能吃一只,三品金丹境母老虎的软饭?

  实在是有些离谱……

  因为它血脉特殊?

  墨画记得,当初在大黑山深山,邪修聚集的黑山寨里,大老虎好像就是因为血脉特殊,近似异兽,才会被四当家抓起来,每天放血喝。

  由此可见,这大老虎的血脉,应当是出类拔萃的。

  有出类拔萃的血脉,所以才能“吃软饭”?

  墨画又看了眼大老虎,觉得应该不止如此。

  这大老虎体格健硕,一身花纹,黑白分明,黑色深邃玄妙,白色纯净明亮,十分漂亮,金褐色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威武不凡。

  这在老虎中间,绝对称得上是个“大帅比”。

  大荒门的那个拓跋少主,都对它喜欢得不得了,更别说母老虎了。

  它能讨母老虎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

  墨画神情有些肃然。

  据他猜测,估计还有另一个原因:

  战争。

  这场道廷与大荒的战争,影响深远,不只抽调了蛮荒各部落中,大部分的精锐蛮兵。

  同时也几乎“掳”走了三千蛮荒,各大妖山中,最强大的一批虎妖。

  这些虎妖,自然都是“公”的。

  这也就导致了,战乱下的蛮荒,母老虎泛滥成灾。

  像大老虎这样,血脉优异,模样威武俊俏,还有天赋的“公老虎”,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想到这里,墨画神情古怪。

  他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

  兵荒马乱中,他骑着大老虎,来到蛮荒,其实是带了一只“大种马”过来。

  墨画甚至忍不住想到,假如自己作为巫祝,“征服”了蛮荒,也把这大老虎,带到蛮荒各地,那是不是所有母老虎,都会被“收服”?

  这是……美虎计?

  墨画心思泛动。

  大老虎正吃着肉,似是察觉到,墨画在动着什么不太“礼貌”的念头,生气地嗷了两声。

  墨画笑着捋了捋它的脖子,但心里的“坏点子”,却蹭蹭地往外冒。

  假如大老虎,真的凭它的魅力,征服了蛮荒的母老虎,生了一堆虎崽子。

  那假以时日,自己从小养大的这只大老虎,岂不成了蛮荒虎妖的“老祖”了?

  这只大老虎,也就成了蛮荒虎妖血脉的“源头”?

  墨画想想,都觉得……有点惊人。

  道廷和大荒之战,给了自己在蛮荒后方搞小动作的机会,也给了大老虎,成为真正万虎之王的机会。

  就是这样一来,自己养的这只老虎……岂不太花心了些?

  自己这么纯洁正直的一个人,养了一只花心大老虎?

  墨画心里有点怪怪的。

  花心大老虎……

  想到这里,墨画心念一动。

  要不就给大老虎,取名叫“大花”得了,也是“大”字辈的,身上有花纹,还很“花心”。

  可墨画转念又想,花不花心的,这是对人而言。

  大老虎是妖,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概念。

  甚至这大老虎,自己本身也朦朦胧胧的,它估计也不在乎,其他老虎是公还是母。

  反正是“同类”,住在一起也没什么。

  大老虎本身是无辜的,也不是它要花心的,甚至它自己都不知道,“花心”是什么。

  就这样说它花心,实在是委屈它了。

  但墨画还是决定,就叫它“大花”了。

  以后有机会,他就把大花带出去,征战四方,顺便让大花生一堆虎崽子,组成一支强大无比的“父子虎兵”……

  墨画欣喜地摸了摸大老虎的脑袋:

  “以后,你就叫‘大花’。”

  大老虎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嫌弃。

  墨画又给它烤了一会肉,亲自喂给它吃,它这才勉强接受墨画喊它“大花”。

  在烤肉面前,叫什么名字,也没那么重要。

  反正名字都是人喊的,跟它这只老虎,有什么关系?

  小山洞里,墨画和大老虎又待了一会,便要离开了。

  大老虎又有点舍不得了,它冲着墨画哼哼了两声,似乎是让墨画,有空记得来看它。

  它想跟墨画一起吃烤肉,不太想跟母老虎玩。

  墨画有一点哭笑不得,但心中也很是感动。

  在这整个蛮荒之地,也只有这大老虎,算是他从小到大都认识的“亲人”了。

  墨画揉了揉大老虎的脖子,而后转身离开了。

  ……

  离开乌图深山后,墨画回到了乌图部。

  他先喊来扎木长老,告诉他深山内有很“危险”的物事,万万不可靠近,一旦进入,十死无生。

  这不是假话。

  大老虎对自己友善,但也只对自己,其他修士在它眼里,也只是普通的行走的“两脚兽”。

  其他母老虎,尤其是那只三品吊睛猛虎,就更不必说了。

  它们肯定是会吃人的。

  贸然进入乌图深山,便是金丹修士,都要死在里面。

  扎木长老面色害怕至极。

  “但只要不进入深山,就不会有大碍,深山里的危险只在深山之内,是不会出来的。”墨画又道。

  扎木长老这才松了口气。

  大老虎的事,暂时解决了,墨画也不得不开始考虑,乌图山界,包括丹朱势力今后的发展了。

  当前最大的隐患,还是“饥灾”。

  这不只是乌图山界,可能对整个蛮荒来说,都是如此。

  但这种“饥灾”,墨画暂时也看不透,更没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他只能派人,守在乌图和兀刹山界的边缘,一旦草木枯萎,血肉凋敝,就立马向他回禀。

  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饥灾线”,很可能就是大荒今后的“死线”。

  除此之外,墨画也让人,到附近州界,去打探毕方部,包括其他一些三品山界内部落的动向。

  饥灾一旦蔓延,部落战争开始,乱象频生。

  定会有很多部落蛮兵,四处流窜,征战,乃至劫掠和屠杀。

  这些都是隐患,不得不防。

  这也是必然的事。

  而丹朱身为少主,对丹雀部的未来,也很忧心。

  他不知道,毕方部集结正部的兵力,是单纯为了针对他,还是想与丹雀部发生大战。

  因此,他是想早些想办法,回丹雀部支援的。

  墨画便劝他:“这件事,担忧也没用。你才金丹初期……”

  说到这里,墨画顿了一下,心情很复杂,但还是一脸深沉,继续道:

  “你才金丹初期,大部落决战,你帮不上大忙。小规模的冲突,你帮了忙意义也不大。”

  “当务之急,是先立身,保命,图存,求强。自己变强了,势力强大了之后,能做的事才更多。”

  丹朱心知巫先生一向料事如神,因此心中坦然了许多,点头道:“是,先生。”

  墨画想了想,又把小扎图喊来,让他跟着丹朱当小跟班,鞍前马后做些小事。

  丹朱有个人陪着,小扎图跟着丹朱,也能说不定也能有个好前程,也算是两全其美。

  扎木长老知道后,对墨画更是感激涕零。

  他最担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小孙子扎图,如今扎图有了个“明路”,扎木长老只觉死而无憾,便是现在为了巫祝大人死了,也是值得的。

  ……

  相关琐事都安排好了。

  尽管外面饥灾横行,但乌图山界内,却因偏居一隅,休养生息,一时竟有了祥和的迹象。

  而墨画也终于有时间,有安定的环境,来做他自己的事了。

  也是目前而言,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

  参悟饕餮阵。

  他手里的饕餮绝阵,一共两副。

  其中一副,是从术骨部,蛮神像头颅中,取出的那副二十三纹的不知名饕餮绝阵。

  另一副,是二十四纹的十二经饕餮灵骸绝阵。

  墨画现在要学的,是二十三纹的饕餮绝阵。

  这副绝阵,他之前随丹朱在外征战,卜算因果的间隙,也零零碎碎,参悟了一点。

  阵纹他基本上,已经很熟悉了。

  但阵纹,只是形式,只是表面的纹路。

  对日夜画阵不辍,阵道功底极为扎实的墨画而言,所有阵法,在基础的阵纹层面,基本不会有什么难点。

  真正的难点,在阵枢的流转,阵眼的设计,以及对阵法内在法则的领悟。

  尤其是绝阵。

  但学,画和练阵法,都是很明确的行为。

  可“领悟”这种事,就比较玄虚了。

  可能一瞬间顿悟,对阵道阵理豁然开朗。

  也有可能领悟十天半月,乃至一年半载,都无丝毫存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悟到了什么。

  墨画此前也悟了,但并没悟出什么来。

  饕餮纹是一种古老的,强大的阵纹,图纹古拙狰狞,超脱墨画擅长的五行八卦阵类,甚至与四象阵,都有不小出入。

  墨画参悟了很久,仍不得要领。

  甚至到底向哪个方向参悟,都有些茫然无绪。

  之前如此,如今静下心来,墨画左思右想,还是摸不准,饕餮阵中所蕴含的法则,究竟会是什么,又该如何参悟。

  如此整整十日过去,进度几乎为零。

  墨画又陷入了,那种一直在参悟,但悟了很久,又不知道悟出了什么的怪圈。

  甚至要不要再这么悟下去,也都成了问题。

  墨画考虑了下,觉得这样空想,到底还是太“唯心”了些,纯靠自己臆想,很难找到方向。

  墨画默然沉思。

  他将自己,当初学逆灵,厚土,灵枢等绝阵的经历,一一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找到了一个办法:

  多画。

  聪明的办法找不到,那就从最笨的办法入手。

  “阵画百遍,其义自见。”

  往往悟得不够深,就说明画得还不够多。

  画得足够多,铁杵磨成针,终究会悟出一些道理来。

  笨办法,有时候往往就是,最好的办法。

  世间的道理,很多时候都很简单。

  难的是去做,是去坚持。

  墨画又渐渐捡起了,当初学阵法的初心。

  不管绝阵是什么样的,蕴含的法则到底是什么,先逮着阵纹往死里画,一遍又一遍画。

  画得足够多了,真正烂熟于胸了,再考虑其他。

  墨画并摒弃了一切杂心杂念,心中只存一个念头,只记着一个字:

  “画”。

  不断画阵法。

  白天画,晚上在道碑上,也一直在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考虑,也不在乎自己最终能不能学会饕餮阵,能不能领悟这阵法的奥妙,反正就是一直画,把绝阵当普通阵法来画,以达到极致的,心无旁骛的状态。

  如此,一直画,一直画……

  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不知过去了多久,不知画了多少遍,练了多少遍……

  墨画也真正做到了,将所有阵纹,全都融在了脑子里,“倒画如流”的地步。

  这些古拙狰狞的阵纹,在墨画的眼里,也不再陌生,更像是自己的血,自己的手,自己的骨头,是自己的一部分。

  阵纹在纸上蔓延时候,也如呼吸一般自然。

  而这些阵纹,也终于开始“回应”墨画。

  天道酬勤。

  它们终于向墨画,揭开了某种奥秘的一角。

  这些饕餮纹,隐隐约约,连成了一片,不再像是死板的阵纹,而更像是有了生命般不断游动着,像是承载了某种“道”的载体,在发生着玄妙的变化。

  墨画恍然间陷入了一种,似梦似醒,半真半假的“心流”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墨画再看向饕餮纹,便看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看到了一片,饿殍万里,伏尸成山的,令人绝望的荒芜之地。

  一具具死尸,充斥与天地。

  他们都是被饿死的,皮包骨头,浑身黢黑,无边的饥饿,怨念和苦恨,涌向天空,充斥着整片天地。

  尸体与怨气,彼此酝酿,发酵,纠缠在一起,似乎使天地的法则,都发生变化。

  一具具因饥饿而死的尸体,开始消弭,淡化,成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密密麻麻,堆砌在一起。

  天地开始扭曲,开始抽象,开始变形,开始融合为一……

  尸体,就是阵纹。

  阵纹,同样也是尸体。

  所有的尸体,在极度饥饿的怨念下,血肉宛如尘土,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而所有黑色的阵纹,在法则的扭曲下,最终也融入了某种天地大道。

  尸体,大地,天空,阵纹,法则,大道……

  宛如熔炉一般,熔铸在了一起。

  一股无数道声音汇聚,撕心裂肺到,足以撕裂人心的恐怖吼声,自天地间响起。

  浓重的黑气,在天地蔓延。

  漆黑色的闪电,撕裂天地,宛如末世降临。

  而这滔天怨念,弥天黑气,如“炼狱熔炉”般的光景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身影。

  这身影,极为凶戾,强大且可怖,似乎是天地间至高灾难的象征,被无数道极度饥饿的怨念驱使着,渴望去吞噬天地间的一切,让整片天地,一切生灵,重归于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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