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敌友难辨
谢令姜发现大师兄神态平静,说话的语气笃定。
她脱剑膝前横,从旁边座位上的锦盒中,碰出一杯凉茶,递给欧阳戎。
“大师兄喝点解酒。”
“又没真醉。”
欧阳戎失笑,不过面对正襟危坐、俏脸正经凛然不可侵犯的红裳美人儿,他还是老实接过茶杯,抿了两口。
谢令姜自红袖中取一方月白色的兰香手帕,目不转睛的认真擦了擦欧阳戎泛酒红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
“怪吓人的。”
“封了穴窍,血气酒气上行而已……”
欧阳戎随口解释,又话语顿住,眯眼细细体会:
“不过这朦朦醉的感觉,确实奇妙,以前倒是很少贪杯,原来酒醉这样的,感觉行事说话都大胆了些。
“难怪士商各业都喜欢酒宴谈事,洞房花烛夜也喝交杯饮酒……”
“又说醉话。”谢令姜轻柔的敲了下大师兄的脑门,嗔啐了句:“越说越不正经。”
“本来就是,酒壮人胆,不信卿且看。”
车厢内,欧阳戎迅速翻身,与谢令姜平排而坐,十分“硬气”的回了一句,
他仰头就倒在座位上,先拿起了她原来放在膝前的碍事的月光长剑,
醉卧美人膝,
欧阳戎两手交叉抱剑,后脑勺搁在了佳人那一双圆润紧绷的并拢两腿上。
“又不正经。”
谢令姜略慌,伸手要去夺剑。
欧阳戎守株待兔,抓住一只柔荑,大手覆之,按放在自己酒红胡渣的脸庞上。
不知真醉假醉,凝视佳人,笑吟一句:
“世间茶叶三百种,不及婠婠最解酒。”
谢令姜脸红颊晕,低头,却撞上了下方卧膝情郎的眨巴醉眼。
“我……我看你是醉傻了,师兄大笨蛋。”
她螓首偏移,躲开欧阳戎趁醉大胆的滚烫眼神,小啐了一句。
欧阳戎抬手,给她撩了下耳边的秀发,顺手捏了捏圆润如水滴的可爱小耳珠。
谢令姜羞急抓住他大手,鼻子哼了声,她低头,两手的拇指轻轻抚摸欧阳戎手掌上的纹路,眼睛盯着,似在研究。
欧阳戎欲语。
谢令姜略忙的转移话题:
“对了,大师兄讲讲今日晚宴的事,李正炎怎么憋不住了。”
“自然是图穷匕见,试探师兄我。”
“那师兄呢。”
“反正我喝醉了,说点胡话不过分吧。”
和往日几次宴会一样,欧阳戎笑说了下今夜酒宴上的醉言醉语。
谢令姜脸色若有所思:
“所以大师兄如此笃定,他们此行的目的不简单,不是单纯的靠拢效力。”
欧阳戎叹气:
“他们这一行人精神气明显不一样,明明是失意贬官,却丝毫不见一点沮丧愤慨,这些天的一场场酒宴,但凡他们有一点怨色惆怅,我也不至于这般警惕。
“还有抵达江州那天,我迟到那么久,都耐心等待,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种种,不止是看对眼能解释的了,看来我目前肯定是对他们而言很有用处,
“我故意忽视多日,今日李工却再提此事,不是憋不住是什么……”
他回头,叮嘱一句:
“绾绾,涉及浔阳王府的事,就没有小的。此前老师与沈大人寄来信件里的暗示,看来没错,我确实需要妥善接待,小心一些。”
谢令姜微微蹙
是李正炎一行人这两日在浔阳城内活动的大致轨迹,记录的颇为详细。
欧阳戎认真看完,发现暂无端倪,阅后即焚,道了声辛苦,燕六郎退下,再去打探。
这算是最近的例行禀告。
欧阳戎一直把握着李正炎等人白日里的动向。
至于前去打探的燕六郎等人会不会被他们发现,欧阳戎毫不担心。
李正炎等人本就是贬谪待罪之身,在地方上被各双眼睛监视很正常,有什么好说的?
欧阳戎作为江州长史,这本就是他的眼皮底下,这叫监管之责。
白天公事公办。
至于晚上,在光影交错的文会酒宴上,李正炎、魏少奇等人面前,是一个又菜又贪杯的迷糊小老弟形象。
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如此这般。
伴随日子推移,欧阳戎通过白日众人的动向,还有晚上参加宴席的频次,渐渐感觉到李正炎一行人的精力重心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浔阳城内的名士交际上。
例如这行人中的王俊之、杜书清二人。
借机广交浔阳名流。
他们被贬谪至江州,这次前来也算是赴任了。
过几日李正炎、魏少奇二人肯定是要离开,各自去走马上任,王、杜二人却会留下常驻。
特别是王俊之。
作为新任的江州博士,是管理州学的长官,会常呆在浔阳城内,与顶头上司欧阳戎打的交道,会更多一些。
至于杜书清,是龙城县丞,也就是当初刁县丞的位置。
而在此前,王俊之乃是长安主簿,杜书清是给事中,皆算京官,曾经保离派中的少壮才俊,
可想而知,这一次的贬谪有多狠了。
简直一個天上,一个地上。
但欧阳戎却并没有看见跟在李正炎身后的这二人,在酒宴上表现出多少沮丧失意的神色。
难道都是元怀民附体,一个个的“大彻大悟“,准备开摆?
欧阳戎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么定然是有一种信念或者前景支撑了。
他目光投向前方正作为全场焦点、主导宴会气氛的李正炎豪爽的背影上,轻轻点头。
而这些,极可能涉及浔阳王府。
也与李正炎此前拐弯抹角搭线浔阳王的事情有关。
一念及此,欧阳戎愈发平静,
平静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