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时千辞

第105章 第105章

 是我的命,周老师是我的命,这回行了吧? 次日早上七点,周意正在吃早饭,忽然收到了慕青临的微信: 周意就睡了三个小时,人还有点懵,盯着手机思考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要开会讨论纪录片拍摄方案的事,她点开键盘回复:「方便」 慕青临: 周意: 吃完饭,周意看时间还早,就绕着永安河跑了一圈,回来冲个澡,匆匆往省台跑。 八点四十七,还没到约定时间。 周意先在门卫那儿登记了个人信息,只待慕青临过来接她。 不想一直等到八点五十五也不见她人,倒是安翔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两人太久不见,周意第一眼完全没认出来他是谁。 安翔挫败地把工牌举到脸跟前,让周意对着他入职时拍的旧照辨认。 “我的变化有那么大吗?”安翔幽怨。 周意心说从菜鸟到精英,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话一出口,还是有所收敛,“没,是我有的时候会突然脸盲。” 安翔惊奇,“还能突然脸盲?” 周意说:“能……” “一般什么时候会这样?” “这个人的重要性可以忽略不计的时候。” 安翔拱手,“自取其辱,是我不懂事了。” 周意手揣着兜,没跟他贫。 想起慕青临,周意拇指压住食指关节,状似闲聊着问安翔,“慕青临呢?” 安翔说:“在照顾符姐。” 周意眉尖一跳,转头看向安翔,“符晓姐怎么了?” 安翔摇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符姐肚子疼吧,看慕姐表情应该还挺严重的,唉,周意,你等等我啊!没我带,你进不去!” 安翔用尽全力也追不上周意,眼看着她跑到楼下,和从里面出来的几个人迎面碰上。 气氛乱哄哄的,周意一眼找到慕青临,她旁边的符晓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勾着她的肩,正被她架着往出走。 “需要帮忙吗?”周意走上前问。 慕青临神情凝重,“不用。上午开会我不在,你跟着安翔,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说话。” “别啊……”疼得满头冷汗的符晓忽然开口,“这个纪录片你等了多少年,别关键时候掉链子,我又不是有的人,犯不着你撇下工作来陪。” 符晓的语气很明显是玩笑,周意却一下子把她的话和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个画面对应在了一起—— 还在念高三那会儿,她因为不敢喜欢慕青临,逼着自己推开了她,心里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想追上她,最后成功把自己折腾进医务室,害得慕青临不得不放下一手筹划的中小学生心理健康的专题纪录片跑去照顾她,还因此背了不负责任的骂名。 周意不清楚这次的纪录片对省台有多重要,但在听到符晓说出那句「这个纪录片你等了多少年」的一瞬间,她确信它一定对慕青临意义非凡。 王和靖说过,商宁最初找上慕青临的目的是希望借着省台的渠道解决队里的资金问题,最后却因为纪录片的提议被否不得不改变策略,把关注点放到反盗猎上。 周意知道,即使当时一切顺利,商宁也还是可能会在未来某一天牺牲在反盗猎一线。 但慕青临不必亲眼面对她的死亡,不用在深冬的大雨里,含着满嘴血问王和靖一句「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所以这个纪录片一定要拍好!而且是由慕青临亲自拍好! 这一秒,周意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她不推脱了,她一定会配合慕青临拍好这支纪录片。一定!至于其他的事……几十天而已,她不信自己这辈子就没有一点好运! 周意用力握了一下手,在符晓强撑着要从慕青临身上下来时,快步走过去,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肩头抓着,另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腰,抬头对眉心紧蹙的慕青临说:“姐,你们去开会,我送符晓姐去医院。” 慕青临语速很快,“你不会开车,怎么送?” 周意脱口道:“我会……” 符晓迅速看慕青临一眼,揶揄道:“妹妹,你有驾照啊,能在咱这儿用不?姐肚子里可还有一个,折腾不起。” 周意说:“能……” 话落,周意再次对上慕青临的视线,“姐,你信我,我能照顾好符晓姐。” 慕青临沉沉地看着周意,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周意立刻扶着符晓往停车场走,旁边还跟着两个男同事一路护送,一直到把符晓安全送上车。 不久,周意开着车从后面出来,还陪慕青临站在门口的安翔张着嘴半天,呐呐地说了句,“现在的妹子开车都这么彪吗?” 慕青临沉眸不语,她更在意的是,周意什么时候考的国内的驾照? 离开她的时候,周意明明还是那个理直气壮地说着「有司机,我干嘛要自己辛苦」的懒蛋,五年之后却突然有了能在国内使用的驾照。 她回来还不到十天,根本来不及考,除非…… 她不是一开始就跑出了国,或者中间回来过。 但是出入境,包括考驾照都应该有记录啊,为什么符辉查不到? 慕青临目光沉得吓人。 安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弱弱地往后退两步,火速跑路。 符晓不傻,慕青临能想到的问题,她自然也能想到。 她靠在副驾,忍着腹部越来越明显的坠疼,说:“什么时候考得驾照啊?看着不像新手。” 周意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忘了……” 这话也就哄哄三岁小孩。 符晓知道周意什么意思,她现在也疼得有点撑不住,便没再问。 后来被周意扶去急诊,看她有条不紊地跑前跑后,符晓总算有点明白慕青临是怎么被她一步一步逼到假装放弃的——变化实在太大了,盲目按照从前对她的认知行事多半会适得其反。 —— 安顿好符晓,周意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问她,“要不要打电话让姐夫过来?” 医生说符晓的胎盘位置低,有流产先兆,要住院观察。 这种情况,周意觉得还是通知一下家里人比较好。 符晓却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转头看着她说:“没什么姐夫,我离婚了。” “……!”周意震惊得半天没说出来话。 符晓无所谓地勾着嘴角,声音很淡,“昨天离的,情绪有点不稳定才会弄成这样。” 周意忍不住问:“为什么?” “嫌我忙呗。”符晓自嘲地笑着,“一开始就吵两声,后来变成冷战,从一周演变到一个月也就用了两年时间。” 亏得周意不见那会儿,她还拿这个当笑话劝慕青临。 如果当时意识到两人的感情已经出了问题,也许她就不会选择结婚,不会因为想缓解关系,动起给他生个孩子的念头。 “女人总以为孩子能绑住男人,其实为难的只有自己。”符晓脸上的笑逐渐变凉,“他借口出差跟其他女人上床的时候,我孕吐严重到要靠输液补充营养;他陪那个女人买衣服首饰的时候,我因为脸上长斑焦虑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是我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人,却看不到我的难处,只会抓着我为了掩饰恐惧,硬在人前装出来的强势不停数落。 我可以不穿高跟鞋,不开车,前提是他配让我这么做,如果不配,还喜欢逼逼叨逼逼叨,那对不起,我只能让他滚蛋,而且一毛钱别想带走。” 周意没经历过婚姻,不懂其中滋味,但她支持符晓的决定,“符晓姐,及时止损,你很牛。” 符晓一愣,「噗」得笑出声来,“我还以为头天确认,第二天就离婚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打算过阵子再说,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尽然?” 周意斩钉截铁地说:“生活是你的,你觉得这么过舒服就这么过,其他人的话全都是放屁。” “说得对!”符晓灼灼的目光将残留眼底的凉意燃烧殆尽,她偏头看着周意,深思熟虑后问她,“你呢?” 周意愣住,“我怎么了?” 符晓说:“跟慕青临就这样了?我记得你当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周意脸上一白,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符晓的视线从她腕上扫过,看向了她的眼睛,“感情这事儿真挺玄的,你觉得它深吧,它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熬不过,可你要说它浅,有的人明知道没可能了,也还是愿意挤时间帮你联系基金,帮你修裂了缝的葫芦。周意,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段不掺杂念感情太难了。你看看我。” 周意看到了,也很确定,同样年纪的慕青临忍受的痛苦一定不比这少。 符晓至少是一经发现就果断撤离的,而慕青临用了五年。 现在她好不容易决定要过新的生活,她一定不能再拖她的后退。 “符晓姐,她的好我记着了,我一定会配合她拍好这支纪录片,这样她就能彻底放下阿姨的事。”周意坚定地说。 符晓无言,她揭家丑真不是要周意这个反应…… 怎么会有人这么油盐不进?符晓头大。 转念一想,一个人之所以会油盐不进,不过是她心里的目标足够明确。 周意的目标听起来是让慕青临好。 这份好不顾慕青临的真实意愿,不在乎自己的真实想法,还听不进去周围人的劝说,这姑娘是不是犟得有点过分了? 符晓琢磨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慕青临发了条微信: —— 十一点多,符晓父母闻讯赶来了医院。 周意功成身退,坐车回来省台。 她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午饭,被慕青临带来食堂,和即将参加这次拍摄的部分人坐在一起。 周意没参加上午的会,除了安翔和慕青临,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不巧慕青临还有事和总导演万千里讨论,顾不上她,于是,安翔主动肩负起了热场的重任。 “唉,周意,你没有之前白了。”安翔拄着筷子,认真地说。 周意抬眼,“白能当饭吃?” “那自然是不行,但是一白遮百丑。” “你胖毁所有。” 安翔吓死,“我真的胖了?” 周意说:“好像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安翔如释重负地拍着胸口,丝毫没发现「胖」不过是周意对他说她「不白」的报复。 慕青临太了解周意,她一开口,她就知道安翔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真看到她不动声色就把人摆平那秒,还是没忍住勾起嘴角,偏心地想:她这姑娘只要愿意开口,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利索,只可惜现在心事重,什么都喜欢藏着。 蓦地想起符晓那条微信,慕青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孤注一掷」这个词实在太严重了。 安翔没体会到人间疾苦,看见周意左腕上的手链,兴致勃勃地问:“你这个手链在哪儿买的?很有个性啊。” 周意说:“夜市的地摊上十块钱两个。” “真的?哪个夜市?我今晚就去买。” “已经被城管依法取缔了。” “啊?”安翔失望,“那把你的借我看看,我超喜欢这种野地里捡起来串一串就直接上身的东西。现在的首饰一个比一个精致,太没劲了。” 周意瞥了眼腕上绕了四圈的天然石头,不想说话。 这串石头本来是条项链,一个当地人送给韩秋的谢礼,可惜韩秋不喜欢身上有多余的东西,随手扔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有一回gore找东西,差点把它当成垃圾扔掉。 周意眼尖,捡回来就成了她的,后来一直被她缠在手腕上挡些东西。 这串石头稚拙古朴,是不能和商场里那些精美耀眼的链子比,但怎么都不至于和「野地」联系在一起。 安翔看不到周意的心理活动,还在不依不饶地烦她。 周意丝毫不为所动。 眼见安翔蠢蠢欲动的手要摸到周意手链,慕青临忽然出了声,“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安翔触电似的收回手,干笑道:“堵得上……” 慕青临等他把依依不舍的目光也拽回去了,转头朝周意餐盘里看一眼,问:“够不够?” 周意点头,“够……”其实差多了。 刚打饭的时候,周意前后都是年轻女孩儿,一个比一个拿得少,她不好意思,就给自己减了半。 现在肠子已经快悔青了。 慕青临跟周意吃过一顿早饭,对她现在的食量多少还算了解。所以压根没把她那个「够」字当回事,她亲自动手把周意跟前那几个空菜碗叠一叠放自己这儿,再把自己还没动的排骨和鱼块换给她,又给她拨了一大半米饭,才继续去和万千里说话。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慕青临的动作太娴熟,周意木讷地盯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同桌其他人基本也都是一脸呆滞。 过了不知道多久,导演助理李雄问了一句,“周老师,你和慕主任是不是认识啊?我还没见慕主任这么照顾过谁。” 周意捏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终于回神,她低头看着盘子里色泽鲜亮食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含混的「嗯」。 慕青临把肉全给她了,自己就剩一小碗白灼菜心,米饭也只有一个底,哪儿够吃? 是,她知道不够还可以再拿,但是再拿之前,慕青临真真切切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她夹了一块排骨塞进嘴里。 好吃得想哭。 安翔的神经粗如棒槌,即使坐周意对面也没察觉出她情绪上的变化,一听到只有自己能答出来的问题,立刻翘起尾巴,得意地说:“何止认识,周老师可是能让慕姐心甘情愿拿出最后一根火腿肠的人呐!” 李雄的思绪开始发散,“这要是放在生死关头,最后一根火腿肠得是拿来救命的啊。” 安翔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 李雄说:“周老师比慕主任的命还重要?” 李雄说完,一桌人齐刷刷看向了慕青临。 慕青临和万千里的对话进行不下去,哭笑不得地说:“你们想听我怎么回答?” 安翔抢答,“简单啊,直接认下就行。” 慕青临被安排,认命地说:“是……” 李雄,“是什么啊?话得说清楚喽才作数。” 慕青临无奈,“是我的命,周老师是我的命,这回行了吧?” 起哄声此起彼伏。 慕青临头疼地笑了声,侧身和捏着筷子不动的周意说悄悄话,“好好吃饭,别理他们。省台工作压力大,憋出了一帮神经病。” 周意低低地应了一声,开始咀嚼含在嘴里的排骨。 她想,真到了只剩一根火腿那天,她一定要抢在慕青临前头,把那根火腿完完整整喂到她嘴里。 作者有话说: 宝,七夕快乐,没什么能送你们的,就晚上发个红包叭,么么哒 感谢,鞠躬 感谢在-:-: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数学考1301个;